柳宗元少时读书求学之路
郭新庆
少年经乱世
生逢乱世,柳宗元幼小就饱经藩镇作乱的影响,可有关他十七岁前的经历,我们能找到的只有《柳集》里留下的他十二三岁时随父在夏口和九江的一些记述。柳宗元《先侍御史府君神道表》说∶其父柳镇“……为鄂岳沔都团练判官。元戎大攘狡虏,增地进律,作《夏口破虏颂》。”这里的元戎(主将)应指鄂岳沔都团练使李兼。考《资治通鉴》卷二百二十九·兴元元年正月∶“李希烈以夏口上流要地,使其骁将董侍募死士七千袭鄂州。刺史李兼偃旗卧鼓,闭门以待之。侍撤屋材以焚门,兼帅士卒出城,大破之。上以兼为鄂岳沔都团练使。”这与柳宗元神道表所说正合。此时柳镇为鄂岳沔都团练使判官,参加了这场平乱,并作《夏口破虏颂》称颂这件事。柳宗元这一时期随父在夏口。贞元元年(公元785年)八月,李怀光为其部将牛名俊斩首以献。乱平时,十三岁的柳宗元代人写《为崔中丞贺平李怀光表》。后人怀疑这样小的年龄不应有此文,加之文又残缺不全,就把它收录于《柳集》外集卷下篇。这一残篇,虽仅存一百五十三字,但已见其文笔之精熟。刘禹锡后来在为《柳集》写的序言里说:“子厚始以童子有奇名于贞元初”,说的应该是这件事。乱世少年,其文名已躁,一时成了当时人传颂的话题。
后来柳宗元还在《虞鸣鹤诔》里记述了他夏口的事情∶“惟昔夏口,羁贯相亲。通家修好,讲道为邻。”鸣鹤是他在夏口的儿时好友虞九皋的字,虞九皋父亲虞当为沔州刺史,两家都在鄂州,即夏口,居之相邻,父辈是同僚,柳宗元因与虞九皋相善。羁贯,是指古时候男女成童之时,编发为饰。男曰贯,女曰羁。《谷梁传》说∶“子生,羁贯成童,不就师,父之罪也。”后来虞九皋在中进士后不两年就在长安死去了。柳宗元和他的几个朋友到墓上去看他,“哀其行之不昭于世”。
这年四月,李兼调任江西都团练观察使,柳镇亦随之前往。柳宗元在随父去江西途中,曾渡湘江向南到过长沙,长沙驿在潭州(属湘江道中)。元和十年柳宗元再贬,自长安赴柳州途中又重游故地,感慨万千,即兴写了一首《长沙驿前南楼感旧》诗∶“海鹤一为别,存亡三十秋。今来数行泪,独上驿南楼。”柳宗元自注说∶“昔与德公别于此。”德公,未详其人,当时是少年,还是青年,都不得而知了。可柳宗元正值天真烂漫的十三岁孩童,没想到一别德公三十年,如今却成了华发衰老的外放人。抚今追昔,泪流满面,独自再上驿南楼的孤独、凄凉、伤感的心境,跃然纸上。
柳宗元随父宦游,在九江结识了萧链十二年后,也就是贞元十二年(公元796年),萧链在礼部考试中第后,要去“东游”,柳宗元在写给《送萧链登第南归序》里说∶“始余幼时拜兄于九江郡,睹其乐嗜经书,慕山薮(喜深山密林),凝和抱质,气象甚茂,虽在绮纨(富贵子弟),而私心慕焉。”文赞他“其德如九江之拜,盖世俗所不能移也”。不但“挫抑所不能屈也”,而“又得意所不能迁也”。当时文人士者有游历山水的风气,狂夫志气,“雅不羁(jī拘束)俗,君子之素(相来,平素,一向。这里指素养。)也”。
柳宗元小时候和年青时的这些经历,对他后来从政以及一生都产生了深刻的影响,它就象一条长长的影子一直伴着柳宗元走完了四十七年的人生之路。
读书与家学
隋代时,读书求学的风气很盛,这与隋文帝鼓励兴学有关。当时京邑达于四方,都开始办学校。齐、鲁、赵、魏,学者尤多,负笈(书箱)追师,不远千里。讲诵之声,道路不绝。唐承隋制,朝廷设三等学校。国子学最高,三百人,为三品以上高官子孙;太学次之,五百人,为五品以上官员子孙;四门学生,一千三百人,除官员子弟亦收庶人子弟,称俊士。唐太宗时,参加国学讲筵的人,多时八千余人。济济洋洋,儒学之盛,古昔未有。
唐代大族私学远胜于朝廷公学。隋唐时,民间私人办学,多者有学生数百,更有千余人的。自唐中叶以后,公学大都废驰。《唐会要》卷三十五韦嗣立及陈子昂两疏说,国学自高宗永淳后二十年,已学堂芜秽,略无人迹。玄宗开元年间虽稍整顿,曾诏制天下州县,每乡一学,择师资,令其教授,可终不得复旧观。安史之乱后,物力艰难,学校停滞了。到德宗朝,兵革不息,贞元以后乡学也衰废了。国子监(中央最高学府)的学生连饭都没得吃,四处逃散,学堂颓废成了兵营。这些在《柳集》卷三十四和《唐史樜言》卷一都有记载。门阀子弟就学于家塾私学,寒族子弟只能走向寺院山林。有一部《南部新书》载,有一家大族,用苦参、黄莲、熊胆做成丸,赐子弟昼夜习学,含之以资勤苦。其读书致仕之用功可见一般。《新唐书·刘禹锡传》说,柳宗元的挚友刘禹锡,任夔州刺史时,叹息天下学校荒废。他给宰相上书说,天下只所以缺少有才能的读书人,是养才之道不扬。这就象不耕种而叹息没有粮食吃啊!现在夔州四县,每年供养佛的费用有十六万。举天下州县,一年就是四千万,可这些对教育都毫无补益。他慨叹念经颂佛的经师易得,而教书育才的人师难求。
唐时大族,家多藏书,称为“家书”、“自备”,供子弟学习用。柳宗元在《送澥序》称季父的柳公绰,是大书法家柳公权的哥哥。柳公绰不是柳宗元的本家直系,他虽在宪宗等朝为重臣,可《柳集》里不见有交往的记叙。史载,柳公绰家藏书万卷,经史子集皆有三部,一部华丽者镇库,一部自己彼览,还一部供后生子弟习用。唐时藏书逾万的大户史多有载,有的家里藏书多的建有藏书楼。《旧唐书》卷一六八《钱徵传》说,:柳宗元岳父杨凭家多书籍和名人字画。柳宗元贬在永州时,作《寄许京兆孟容书》说:他家在京城长安“城西有数顷田,树果数百株,多先人手自封植,今已荒秽,恐便斩伐,无复爱惜。家有赐书三千卷,尚在善和里旧宅,宅今已三易主,书存亡不可知”。 柳宗元在《先太夫人河东县太君归袝志》说∶“某始四岁,居京城西田庐中,先君在吴家无书,太夫人教古赋十四首,皆讽(背诵)传之。”后来柳宗元在《与太学诸生喜诣阙留阳城司业书》说∶“始仆少时,尝有意游太学,受师说,以植志持身焉。”可当听说有关太学生一些不好的说法后,“遂退托乡闾家塾”。 唐代官学,都收的是官宦子弟。许多时候,还要行贿走门路入学。唐书《许孟容传》说:孟容为礼部员外郎时,有公主为儿子请补弘文、崇文馆学生,孟容测试后不许。公主向皇上告状,让宦官出面走后门入学。《旧唐书·良吏·阳峤传》记载了这样一件事,阳峤做国子祭酒(掌管教育的学官,相当现在的教育部长。)时,学风渐驰,为了整饬学纪,他稍用鞭罚,学生怨恨,喧闹诽谤他,还乘夜晚聚众在京城街上欧打阳峤。直到玄宗派人杖杀了闹事的学生,事情才得已平息。太学风纪之坏,可见一斑。
柳宗元虽未读太学,小时候也没上过官办的学校读书,其读书的途经应是家塾和民间办的私学,还是受到很好的正规教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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