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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回体小说连载《柳下惠传奇》第十二至第十四回
发表日期:2013/6/17 新闻来源:天下柳家人

第十二回  柳惠守丧重提旧案

          张义避嫌婉拒寡妇

话说鲁庄公三年(前691)初春,柳下惠接到了复职的谕旨,就在赴任启程前一天,母亲在上厕所方便时不慎摔倒,溘然去世。听到老夫人辞世的消息,少施先生一口痰没吐出,也驾鹤西归。两个睛天霹雳突然龚来,一下把柳下惠推到绝望的境地。他虽然参加过父亲的葬礼,但那时年龄尚小,不懂人事。眼下两位老人几乎同时去世,一位是自己的亲生母亲,一位是启蒙授业的先生,这种闻所未闻的葬礼将如何举办,实实在在地难倒了柳下惠。向谁请教呢?他让索大请来柳邑耆老姚光先生。姚光先生也是直挠头皮,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两人最后商议,既无成例可循,不妨自己确定。确定母亲葬礼按照固有礼仪举行,少施先生葬礼仿照通行礼仪举行,错开三天,母亲在先。考虑到现在家庭的实际情况,尽量节省花销。

母亲葬礼与父亲葬礼大同小异。

少施先生葬礼比葬父礼仪稍微简化一些。

母亲棺柩三个月后与父亲墓合葬。而少施先生则于第四天被葬在柴汶河南岸一块高地上。这是他生前自己相中并购置的风水宝地。

从这时起,柳下惠开始了为母亲守丧三年、同时亦为少施先生守丧三年的清苦历程。当年为父亲守丧三年时,因为自己和三个兄长年幼,母亲只让搭了两间倚庐,象征性地为父守丧,并未住进去,少受了不少罪。这次他可要不折不扣地尽一个孝子的孝道了。他先是和索大亲自动手,用高梁秸和谷草在母亲生前所住房前搭一个简易棚,周围抹上黄泥用以挡风遮雨。每天晚上住进这间倚庐后,铺草苫,枕坯块。昼夜哭泣不定时,喝粥是早晨一把米,晚上一把米,睡觉不取下缠在头上和腰间的麻布条带。春秋两季居住倚庐还好受些,一到寒冷的冬季和炎热的夏季,他可就遭受寒暑之苦了。夏季的一天夜里,狂风暴雨大作,顶棚被掀起,高梁秸墙上的泥巴被冲刷殆尽,倚庐内雨漏得不比外边少多少,他被淋得如同落汤鸡一样。天亮一看,那当枕头的坯块早已化作了一滩烂泥。而在冬季的一个风雪之夜,他被冻醒后蜷缩成一团,那厚厚的被子像一层薄布一样,不挡风,不御寒。这时候,他似乎意识到,那次齐门外坐怀不乱,他并不是单方面施舍的救世主,那位姑娘莲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自己只有爱别人,才能享受到别人对自己的爱。想到此,他认为自己过去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此为后语。

却说两桩丧事办完后一个多月时间,忽然索大来报:“有人亲眼看见少施先生墓前有个汉子,流了很多血躺在那里!”

“啊!?”柳下惠大惊失色,“索亮不是正在这里吗?你快带上他去那里看看,如果那人还有气息,就把他运到菜园房子里去治疗。”

“如果他已经死了呢?”

“那就报告官府!”

索大父子不敢怠慢,一溜小跑赶到事发现场。索亮熟练地用手试试,伤者鼻息尚存,右手腕脉搏微微跳动。他麻俐地包扎一下伤者受伤的左手腕伤口。一把带血渍的短刀依然撂在旁边。索亮说:“不管这人为何伤成这样,我们救人要紧!”说完,他让父亲帮忙,背起伤者就走。途中,父子二人互相替换,轮流背着前行。赶到菜园后,索亮对伤者紧急施救,又是清洗伤口,又是敷膏药,还撬开嘴巴灌汤药。第二天伤者即睁开眼睛,痛心疾首地问索亮为何救他?索亮说:“壮士!我受柳下惠大人嘱托,特来救你,你且静心养伤,十天半月就能站立起来!”

“我看你怎么和新甫山活神仙徒弟索郎中长得一个模样呢?”伤者问道。

“我就是郎中索亮!”

“恩人哪!”

“此话怎讲?”

“说来话长……”

“你现在气力不足,过几天再说也不迟嘛!”

“那你总可以告诉我,姓甚名谁呀?”

“一言难尽呐!”

“说个名字也一言难尽,那你以后再谈吧!”

柳下惠得知这位神秘伤者的情况,再三叮嘱索亮尽力为他疗伤调养,争取早日让他恢复健康,以解开笼罩在他身上的若干谜团。

这一天,他终于说话了:“索郎中,我能见一见柳下惠大人吗?”

“待我去报告四老爷。”

柳下惠在索亮陪同下来到菜园。神秘人物下跪叩头。索亮将他拉起,三人分主次坐好。柳下惠问道:“敢问壮士贵姓?何方人士?”

“回大人,小人真实姓名不说也罢,人们都叫我的外号‘傻花猫’!”

柳下惠又问:“壮士,你怎么会在少施先生墓前伤成那样呢?”

“那是为了谢罪!小人割腕自杀,不料被大人一家救活了。”

“壮士,你有何罪可谢呀?”柳下惠再问。

傻花猫从头道来。二十多年前,傻花猫和同胞哥哥同在鲁国司库大人手下干杂役。一天,司库大人将兄弟二人叫进一间密室,问道:“老爷我待你们兄弟如何呀?”哥哥说:“您待我们如父母,恩重如山!”司库又问:“老爷我有件事情要办,你们可愿意去?”哥哥说:“能为老爷效劳,即使上刀山下火海,我们也在所不辞!”“那好,老爷我让你们去刺杀我的仇人一家,还敢去吗?”当时傻花猫兄弟俩都是毛头小伙子,天不怕地不怕,没有任何犹豫,就爽快地答应:“敢去!可是我们并不知道要刺杀谁家呀?”司库说:“既然让你们去,老爷自然不会瞒着你们。仇人就是左史少施。这个人太可恶了!虽说前年由司空无骇送给周平王的礼箱被盗与我有点牵连,但隐公已明确下达圣旨,家丑不可外扬,此案到此为止。着司寇对外宣布,国礼被盗案盗首张燕与司库无关。可少施在当年大事记上硬是记上内外勾结,‘盗贼张燕钥匙乃由司库提供’,甚至连隐公‘家丑不可外扬,此案到此了结’的话,也照记不误。隐公气愤不过,可又无可奈何。因为国君必须尊重史官秉笔直书的权力。既然少施要彻底毁我名声,让我一家世世代代抬不起头,那我就让他断子绝孙。我已派两人踩好点,由他俩带你们去动手。”

柳下惠打断傻花猫的话问道:“你兄弟俩真去了吗?”

“真去了!我和哥哥夜间潜入菟裘少施家中,少施不在家,我们连杀少施儿孙,急忙逃回曲阜,只走了几里路,突然从庄稼里窜出两个蒙面人,各挥舞一根木棍向我们袭来,哥哥未来得及躲闪,头部迸裂后倒地,我慌不择路,逃入庄稼地,跳进一口枯井,方免于一死。我猜想,这两个蒙面人就是司库所说的踩点者。”

柳下惠又问:“后来呢?”

“后来,我隐姓埋名,钻进新甫山,以采药卖药为生。有时去卖给活神仙,也见过索郎中几面,不过他接触的人太多,对我印象好像不深,而我对他的印象却很深。他给我治好过眉心脓疮,也正是从他口中,我知道了少施先生的准确下落。”

索亮说:“对呀,几年前是有个人向我打听过少施先生,我告诉他少施先生一直在四老爷柳下惠家教书,原来那人就是你呀!你打听少施先生是何意思呀?”

“对少施先生来说,我是杀死他儿孙的刽子手,罪恶深重,死有余辜,负罪感成天折磨着我,不得安生,但我又缺乏足够勇气去当面向他认罪,揭开他儿孙被杀的真相。近日得知少施先生亡故的消息,我才知道永远失去了赎罪的最后机会。千不该万不该,自己不该让耿直不弯的老先生带着终生遗憾离开了人世。”

“是呀!”柳下惠说,“当年我也曾向少施先生许诺过,长大后一定为他侦破此案,申冤昭雪,可是也没有做到,愧对先生啊!”

傻花猫说:“我思来想去,别无选择,只有以死换死才能谢罪!死了也够本有余了。”

“所以你就到少施先生墓前割腕自杀了?”索亮问道。

“可惜又被你们救了回来!”

柳下惠说:“你兄弟二人暗杀少施先生子孙,按罪当诛。不过你们当年年轻无知,被人利用,你哥哥已被杀人灭口,你也自刎一次,从鬼门关走过一遭,也算是有赎罪行动。特别是你能讲出司库密谋杀人真相,可谓立下一功,不必过于自责了!”

“谢谢您,柳下惠先生!据我所知,少施先生退休后无依无靠,是你家收留他,赡养他,埋葬他。与您们相比,我还算得上人吗?”

柳下惠说:“你从现在开始,堂堂正正做人也不迟呀!”

“先生,我听你的!”傻花猫跪下连叩仨头,站起来拱手道:“大恩不言谢,小人告辞了!”

“敢问壮士欲去何方?”

“前方!”傻花猫说完,快步离去。

回到家中,柳下惠陷入了沉思之中。在到新甫山参加索亮婚礼之前,他曾在司寇衙门确实看到过国礼被盗案卷宗,里面有隐公“家丑不可外扬,此案到此了结”的批文,却缺少司库给盗首张燕钥匙的证词。如今柳下惠分析,傻花猫所讲符合情理,当为事实,文档中不见记载,当是有人动过手脚,抽掉了相关内容。看来,这桩历史陈案仍有必要加以复核。想到这里,他想给司寇写一份陈述状。经过几天写作修改,陈述状最终形成,全文如下。

司寇大人钧鉴:

此前下官为母守丧,请假三年之信,谅已送达。

十天前,有一人在前左史少施先生墓前割腕自尽,幸抢救及时,使其得以复生,遂知其绰号曰傻花猫,本系隐公时期司库家杂役。据其供述,当年少施先生秉笔直书国宝被盗案,曾涉及司库与盗首张燕相勾结史实。司库指使傻花猫兄弟二人暗杀少施子孙,又派另二人截杀傻花猫兄弟以灭口,傻花猫侥幸逃生。二十多年来,傻花猫深被罪恶感所困扰,在得知少施先生辞世后,企图自尽赎罪。其所供述,言之凿凿,绝非局外人士向壁臆造。有鉴于此,下官以为,应复核当年国宝被盗案,追查当时司库之罪责。只有如此,才能还历史以本来面目,为少施先生洗冤昭雪。望乞圣裁。

不出半月,柳下惠在家中收到司寇大人回函:

经请示主公,国宝被盗窃案仍以当年隐公圣旨为准,不再复核。人死案结。原司库已去世多年,亦无必要追查其罪。至于傻花猫,鉴于自杀赎罪表现,且时过境迁,可作免罪处理。至于你士师本人,当以守丧为最大要务,心宜静宜专,不可旁骛。是为至嘱。

柳下惠捧读再三,感慨系之:“看来,只能接受这个既成事实了!”他前往少施先生墓前跪下,痛哭流涕:“先生啊,弟子无能,没有在您生前为您洗冤昭雪,但冤有头,债有主,如今可告慰先生的是,杀害您子孙的幕后主使者已水落石出,正是您秉笔直书内外勾结的司库其人。少施先生,您老人家若地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却说傻花猫自刎事件过去以后,柳下惠的心态渐趋平静,虔诚地为母守丧,似乎忘记了外面的世界。听到雷声大作,暴雨哗哗,他知道夏季到了。一天,索大进屋,对柳下惠说:“四爷,我听说张义在曲阜城里干了一件事,据说与您有关系。”

“怎么,张义在曲阜干的事竟与我有关系?我才不信呢!”

“四爷若不信,您可问张义。”

“问张义?我会跑到曲阜城里去问张义?”

“四爷,我忘了告诉你,张义替父服完守城苦役,刚刚回到柳下,你何不问问他呢?”

“那你快去将他叫来!”

张义来了,两人寒暄几句即切入了正题。通过张义自我描述,柳下惠终于弄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原来,张义代父服完苦役,在准备回家的前九天晚上,遇上了飘泼大雨。他独自一人住在陋巷的一口破旧茅屋中,生怕一声巨雷将房子震塌,哪里还敢睡觉?闪电划破长空、他看到一个黑影站在窗下,委实吓了一跳。只听一阵急促的敲窗声过后,传进一个女人的声音:“张义兄弟,我的房子塌了,无处栖身,你快开门让我进去避避雨吧!”

张义听出是邻居寡妇和大嫂的声音。和大嫂在陋巷开一家小吃店,她不仅人长得白白净净,饭菜也做得干干净净,再加上她为人和气,生意做得红红火火。虽然天天人来人往,但她严守妇道,作风正派,从不卖弄风骚,陋巷中的人都十分敬重她,亲切地称她为“和大嫂”。平日里张义也是小吃店的常客,故而两人非常熟悉。

闪电闪过,窗外大雨像一条条粗线从天空中垂落下来,和大嫂站在窗下挨着雨淋。张义转身从墙上摘下一顶竹编大斗笠,迅速开门,丢向和大嫂脚下。和大嫂反应过来想跑进屋内,不料张义已将屋门关好闩死。她只好拣起斗笠戴到头上,隔着窗棂向张义求救:“张义兄弟,你知道嫂子不是那种水性杨花的女人,想进你屋只是为了避避雨,并无他意。”

“嫂子,我知道你说的是实话,可是我听说有条规矩,女的不到六十岁,男的不到七十岁,即使是夫妻,也不能杂居一室。咱俩既不是两口子,而且都很年轻,所以我不能让你进屋。”

“如此说来,你就好意思让嫂子站在外头挨淋受冻吗?”

“嫂子,不是张义无情,不让你进屋,实是我承受不起啊!”

“你是说,我是个寡妇,进你屋后,你怕别人说闲话吗?”

“可不是嘛!我听说就是在这条陋巷里,以前有个叫颜叔子的人,自己独处一室,邻居寡妇也独处一室。夜里,暴风雨大作,寡妇屋坏,求颜叔子开门。颜叔子接纳了她,他点上蜡烛照明,蜡烛烧光了,又抽下屋草点着继续照。一夜本无事,可是第二天风言风语传开,弄得颜叔子抬不起头来。这时,颜叔子才后悔自己避嫌不谨慎,惹来了大麻烦。我可不能再蹈颜叔子的复辙了。大嫂,请你原谅我吧!”

“兄弟,你怎么光提以前的颜叔子,而不好好学习现在的柳下惠呢?”

“学习柳下惠什么呀?”

“学习柳下惠坐怀不乱嘛!你连这个都不知道?”

“我怎么会不知道呢?柳下惠坐怀不乱那一晚上,就是我和另一个兄弟在城门里守护,可以说知道得一清二楚。”

“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学习柳下惠坐怀不乱呢?”

“大嫂,你有所不知,柳下惠是何等样人?他是周公之后,自小修身养性,品德高尚如冰清玉洁。他不光有一颗火热的心,还有常人难以企及的自控能力。”

“你对柳下惠怎么这么熟悉,这么了解?”

“我家也住在柳下,是柳下惠家的农奴,从小就认识他。我了解我和他的差距,他能让受冻女子坐怀而不乱,而我没有那种定力。既然如此,我不如以不让你进屋的实际行动,来学习柳下惠坐怀不乱的纯洁精神。”

后来,孔子闻知其事,评价道:

“欲学柳下惠者,未有似于此者。期于至善,而不袭其为,可谓智乎!”

(《孔子家语·好生》)

且话当夜张义将和大嫂拒之门外,让她在外挨淋受冻,心中也有一些愧意。毕竟这么长时间来和大嫂对自己照顾得不错。人非草木,熟能无情?天亮后,雨停了,张义第一个跑到废墟前,帮助和大嫂清理垃圾,收拾物品。这样一连干了八天,直到和大嫂将小吃店重新恢复起来,张义才提出回柳下。和大嫂从心里喜欢这个比他小三岁的正直汉子,做了一顿好菜招待他,嘱他常进城来看她,她说:“兄弟你这一走,嫂子就没了魂儿……”

柳下惠听完张义的述说,感到眼前的张义确实长大了,也成熟了,就说:“张义啊,我看和大嫂对你有情有义,你还不如跟你父母商量一下,干脆娶她为妻,到曲阜城里帮她将小吃店办大,将来我进城,也好有个落脚吃饭的地方!”

“不瞒四老爷,我父母也正有此意。不过……”

“不过什么?”

“不过,我是四老爷家农奴,走了恐怕不合规制。”

“什么规制不规制,只要我不计较谁说也没用!”

“那我就放心了,谢谢四老爷恩典!”

“别再说那些没用的话了!此事宜速速去办,不然,煮熟的鸽子可就飞了呀!只是我守丧在家,不能进城去喝你们的喜酒了!”

“谢谢四老爷美意!”

几天后,张义进城,与和大嫂完婚。夫妻二人合力同心,生意越做越大,一年多后,门店扩大两倍,小吃店正式更名为“义和酒肆”。

紫砚斋主有诗赞曰:

坐怀不乱见证人,

自愧弗如拒寡妇。

处理方式虽迥异,

纯洁心志却仿佛。

可喜此前常上门,

有缘雨后同修屋。

红线一牵成婚配,

义和酒肆酿幸福。

三年守丧时间一晃而过,柳下惠二次走上士师岗位。

欲知柳下惠有何作为,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三回  柳下惠严判盗米案

          傻花猫复仇赴黄泉

话说柳下惠为母守丧满三年之后,又重新走进司寇衙门,二次就任士师之职,想一展身手,报效鲁公。

一天,司寇转来一起案子,上有庄公朱批谕旨:

此案案值虽小,然涉官吏犯罪,故需特别慎重,着柳下季重新定谳量罪,再行上奏。

柳下惠翻开卷宗一看,这不过是一起极其普通的小偷小摸案件。案犯系司里府参末议佐丁,他盗窃的是义和酒肆小米,数量是一斗,价值三钱。小司寇黑胡子依据鲁国以前出台的法律“盗一钱至廿钱,罚金一两”之规定,已作出罚佐丁铜钱一两的处理意见,而上报给了庄公。按说,罚金数额已相当盗窃案值三倍之多,已经算是相当严厉,对盗窃犯罪具有强烈的警示和惩戒作用。柳下惠不得不承认,这次黑胡子依法定罚,有理有据,分寸把握得恰到好处,但却被庄公发回来重审。“那么,我该怎么样‘重新定谳量罪’呢?”柳下惠一时没了主张。当看到庄公谕旨中“官吏犯罪”四个字时,柳下惠的眼前似乎一下亮了起来,“对,突破口就在这四个字上!怎么找到这个突破口呢?唯一的办法就是从头到尾重新深入调查,不漏掉任何一个不起眼的环节。”他提出,在他进一步摸清案情之前,任何人不能惊动佐丁。司寇答应了他的请求。

柳下惠顺藤摸瓜,先从偷米现场开始切入。他来到义和酒肆,张义热情欢迎:“四老爷,您来了不少日子了,成天忙于公务,难得与您一聚,今日可得好好敬您一杯,算是补上我们两口子结婚的喜酒呀!”

“今天还是公务在身,来日方长,喜酒改日再喝,今天求你们得帮我一个大忙!”

“四老爷尽管吩咐就是,何必这么客气!”张义之妻和大嫂先行表态。

“是这么回事,我接手重审一起盗窃案,是佐丁盗窃你们义和酒肆小米的事情。”

张义说:“我以为是什么事来,原来您说的是佐丁那小子,他可不是个东西啦!平日里,他三天两头到我们这里来吃喝,开始还按时付钱,后来就让我们记账,欠账越积越多,我们怕他还不起赖账,就催他早一天结清陈欠。谁知他从袖里掏出一块帛书来,吹嘘说:‘看清了吗?这是鲁庄公颁发给我的上等功牒。如果我不讲信誉,不讲诚信,我怎么会立上等功呢?鲁庄公怎么会表彰我呢?你两口子把心放在肚子里就是了,等我今年年底领了俸禄,会分文不欠地还清账款。’”

“他还清了吗?”柳下惠问。

“他不还清也倒罢了,春节前他竟偷我们的小米!”说到这里,张义气不打一处来。

“他偷小米,你有真凭实据吗?”

张义说:“当然有啦!腊月二十四日夜间,我们两口子因白天忙碌一天睡得很死。一声盆碗落地的响声惊醒了我们,我一跃而起,冲出卧室,见酒肆大门敞开,冲出一看,有个人歪歪斜斜地向南跑着。我三脚两步跑上去按住他,他背上的沉重米袋被甩在一边。我将他的双手反剪到他身后,大声喝道:‘好个大胆的窃贼,快回我酒肆!’这时,他哀求道:‘张老板,手下留情啊!’我一听,声音很熟悉,到酒肆灯烛下一照,我那口子大惊失色:‘怎么会是你呀?佐丁大人!’只见佐丁噗通跪下,磕头如捣蒜:‘我丢死人啦,请高抬贵手呀!’”

“你们答应了吗?”柳下惠问道。

“我们没有简单地答应他。先是让他交代,他是如何来偷我们小米的?他跪在地上说,他看到我们日子过得殷实,却老催他还清欠账,心里很生气,就动了偷我们东西加以报复的念头。他利用来吃喝的机会踩点,做了精心准备,最终他还是因为做贼心虚,慌不择路,无意中撞翻盆碗,惊醒了我们,从而束手被擒。他求我们放他一马,对外不要声张,他好继续到司里衙门里上班。我说‘那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写下一份认罪书,我才放你!’他开始死活不写。我就说:‘没有办法,我只能拿你送官。’他实在无法,才硬着头皮写下一句话。”

柳下惠说:“是不是我在司寇衙门看到的那句‘司里衙门参末议佐丁盗义和酒肆小米一斗’的供词呀?”

“正是!我们那条麻袋正好装一斗小米,上边还写有‘义和酒肆’四个字。后来,那条麻袋和那句供词,都被司寇衙门作为证据收去了!”

“如此说来,并不是你主动报的案?”

“开始,我们两口子以为,佐丁盗窃固然可恨可恶,但我们毕竟追回了赃物,没造成什么损失;再说,已答应人家不再声张,若去告状,不是自己打自己嘴巴吗?还有,若真地告倒了他,他欠我们的账就更无望偿还了。”

“那后来是谁报的案?”柳下惠抓住问题毫不放松。

“后来,我们两口子就反反复复讨论来讨论去,觉得不报案的那些想法是出于私心,佐丁这次偷了咱一斗小米不去告发他,无异纵容他继续犯罪,有朝一日他会不会发展到偷牛盗马、杀人越货呢?那样就会给国家、给社会造成更大损害,他自己也可能走上一条不归路。今日我们放过他,实际在害他。我记得在柳下书堂读书时,您曾教诲我们,惩恶才能扬善,除暴才能安良,在大仁大义面前,绝不能含含糊糊。想到这里,我就在内当家的支持下,去司寇衙门报了案。”

“你呀,这回正像当年我给你起的名字一样,伸张了正义!”

“还不是四老爷当年教导得好!”张义说:“我们一念之差,几乎放过了坏人,放过了害群之马!”

“对,佐丁是一匹害群之马,也是一颗令人恶心的老鼠屎!你夫妻二人今天提供的这些材料,对我重审佐丁盗米案有很大帮助,我衷心谢谢你们!这比喝你们的喜酒还高兴呀!”

“一码是一码,喜酒还是得补上!”张义夫妇送柳下惠走出酒肆大门,目送他走向前方,消失在陋巷拐弯路口。

柳下惠回到司寇衙门,抓紧整理记录文稿。

第二天,柳下惠走进司里衙门。熟人相见分外高兴。柳下惠先向司里拱手行礼:“晚生在柳下为母守丧三年,未曾向大人请安,今日登门见大人依然面色红润,神采飞扬,可喜可贺呀!”

“士师此来,恐不是纯粹请安问好的吧?”

“大人洞察一切。确实,晚生无事不登三宝殿,此次前来肩负着庄公交付的一大使命——敢问大人,佐丁在家吗?”

“你找他有事?他请假回家了,大约明后天回来。”

“佐丁不在家正好!”

“为什么?”

“晚生此来是为了重审一起盗米案。”

“盗米案?盗的什么米?我这里可从来没有被盗过呀!”

“大人,容晚生慢慢道来:不错,小米不是盗的贵衙贵府的,可盗米的人是贵衙的。”

“柳下季,你认错门了吧?我这衙里府里,上上下下,个个知书达理,怎会有人去干鸡鸣狗盗的勾当?你可是我举荐上去当士师的,该不会恩将仇报吧!”

“大人,您想到哪里去啦?晚生让您看件东西,您就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了!”说完,从袖中掏出佐丁所写的那片竹简,交给司里。

司里一看,气得几乎背过气去,稍缓了一会儿,他问柳下惠:“这确是真的?”

柳下惠说:“这白底黑字,还能有假?再说佐丁在大人手下做参末议,大概也有几年时间了,他写的字您还不熟悉?”

“这是他写的字一点不假,可这是怎么一回事呀?”

柳下惠将从张义夫妇那里了解到的情况,一五一十地叙述一遍。

“如此说来,这个佐丁可是把我骗苦了,骗惨了!”

“大人为何如此伤心呀?”

“一言难尽呀!自从你走后,我好像少了左臂右膀,想找个合适人选当参末议,谈何容易?直到三年前佐丁自荐送上门来,经过试用还真是不错,就录用了。他懂诗书,通周礼,为人谦恭,能说会道,办起事来兢兢业业,有条不紊,接触他的大夫们都说他颇有柳下惠之风,我自然很喜欢他。去年,我主动为他请功,庄公颁给他上等功牒。有了这个资本,他就利用到大夫家巡查房屋之际,到处去走后门活动。我也动了恻隐之心,和有关部门打通关节,准备选他作为司里助手,也就是我将来的接班人。要不是你今天来透露出他行窃的事实,我一辈子都被蒙在鼓里呢!现在回想起来,他的那些所谓成绩显然夸大其实,有的是他根本没有去做而凭空想象出来的。当时我被他迷住了眼睛,依稀有感觉,却未指出来,等于帮他欺骗了上司,欺骗了庄公。俗话说:‘知人知面不知心。’我怎么就没看穿这个戴着面具的伪君子呀!他做的那见不得人、说不出口的丑事,真丢尽了司里衙门的脸面,也给庄公脸上抹了黑,想到这里我恨不得一刀将他斩为两段!”

“大人,遵照司寇部署,在捕快捉他之前,千万不要走漏风声,打草惊蛇,以免造成被动。他只要一来到司里衙门,即烦请大人派人通报一声。”

第二天下午,柳下惠得到消息,立即派出两名捕快,将佐丁缉拿归案,投入到监牢中。

柳下惠仔细询问抓捕佐丁的情景,捕快说,他们到达佐丁办公室时,见他身穿儒服,头戴冠,正用鸡毛掸掸墙上挂的上等功牒。他问:“你们是何等样人,竟敢擅自闯入?”捕快一亮司寇手令,说道:“对不起,请跟我们走一趟吧!”他长叹一口气:“完了!张义背叛了诺言!”在双手被缚之后,他央求捕快说:“请你们务必带上墙上挂的上等功牒。这上等功牒乃庄公所赐,是道圣旨,它会保佑我无罪开释的!”

第二天提审佐丁,柳下惠直接问道:“佐丁,义和酒肆男女主人告你盗他们小米一斗,可有此事?”

“有!”

“如实交待你的作案动机和盗窃经过!”

佐丁的交待与张义夫妇的叙述基本吻合,佐丁在口供竹简上签完名字,忽然说道:“柳下惠先生,我早就认识你,也久仰你的为人,希望你能以仁爱之心,依法审理我这件小案子。”

“佐丁,这个你放心,我会依法办事的!”

经过梳理事实,对照鲁国法律,柳下惠写出为佐丁案定谳量罪的书面报告,全文如下:

异时鲁法:盗一钱到廿,罚金一两;过廿到百,罚金二百;过百到二百,为白徒;过二百到千,完为倡。又曰诸以悬官事其上者,以白徒罪论之。有白徒罪二者,加其罪一等。白徒者,当今隶臣妾;倡,当城旦。今佐丁盗粟一斗,值三钱。考虑到其身份和犯罪性质,宜判完为倡。

庄公接到奏报,有所不解,召柳下惠进殿询问。

这是柳下惠平生第一次面见庄公,心中既兴奋,又紧张。他端正麻冕,身着深衣,毕恭毕敬地向庄公行跪拜礼。庄公说:“爱卿,请平身!”

“谢主公!”

“恕寡人直问:爱卿对佐丁盗米案所下‘完为倡’的处罚结论是否过重了呢?”

“主公,也恕微臣直言:并不重,而且是从轻发落。”

“寡人愿听其详。”

“那就容微臣慢慢道来。从表面上看,佐丁好像只犯了轻微的盗窃罪,实际上,在盗窃罪背后,他还犯有两宗案情更重、性质更为恶劣的罪行。”

“是吗?那第一宗是什么罪呢?”

“明知故犯。捕快去抓捕佐丁的时候,见他戴着饰有鸟翎的冠,穿着读书人穿的儒服,墙上还挂着他立的上等功牒,从这一切迹象判断,他是个有文化、有知识、懂周礼、也有能力的低级官吏。微臣想问:儒服是什么?儒服代表的是君子的高尚节操;周礼是什么?周礼是君子所学,赖以立身的根基;盗贼是什么样的人?盗贼长的是一颗小人之心。如今佐丁以小人之心,盗用君子之节和君子之学,暗行盗窃勾当,完全暴露了他伪君子的丑恶嘴脸。他这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属于典型的明知故犯。作为一个读书人和低级官吏,他的盗窃行径就连最普通的老百姓也嗤之以鼻,其对鲁国以礼治邦形象的伤害,对鲁国传统道德观念的颠覆,对鲁国官吏作风的玷污,对鲁国淳厚民风的败坏,岂是盗取‘过百到二百’钱所能比拟的。主公,就凭这一条,该不该判佐丁一年期的白徒罪呢?”

庄公说:“按异时鲁法,应该!不判他白徒罪,就无法遏制官吏们类似明知故犯的行为。他还犯有什么罪呀?”

柳下惠说:“佐丁是有一定的工作能力,但他善于弄虚作假,浮夸投机,常以‘悬官事’,就是以凭空想象出来的事迹,来骗取上司的信任,骗取上等功的荣誉,说到底,他也欺骗了主公。反过来,他又以上等功的荣誉招摇过市,骗吃骗喝,骗取功名利禄。要不是他偷米时被主家逮个正着,不知道他还会骗多少人,骗多么久呢!按异时鲁法,‘以悬官事其上者,以白徒罪论之’,凭这一条再判佐丁个白徒罪,不会冤枉他吧!主公,您说呢?”

庄公说:“不冤枉、不冤枉!如此说来,偷一斗小米的佐丁这不又犯了双重白徒罪吗?”

“对呀!”柳下惠说,“异时鲁法规定:‘有白徒罪二者,加其罪一等,’犯有双重白徒罪的罪加一等,也就是翻一倍,等于犯有四重白徒罪。”

“可爱卿为什么判他‘完为倡’呢?”庄公问。

柳下惠说:“白徒罪,是以前鲁国的一种罪名,如今以‘隶臣隶妾’取而代之,男子为隶臣,女子为隶妾,都是为人做一年苦役的徒刑。微臣判他‘完为倡’正合适。因为我们都认为,人之发肤受之父母,不得损伤。判他‘完’,就是剃掉他的头发,而保留他完整的身体,这是对他偷盗一斗小米的惩罚。而判他‘为倡’,就是判他当倡优,在四年时间里,作为被人取笑娱乐的玩物,这是对他犯四重白徒罪的惩罚。如今鲁国也废止了这种‘为倡’的徒刑,而改为相当的‘城旦’——充当四年修城苦役。所以,简单说来,今日判佐丁‘完为倡’,实际就是给他剃光头后,再强制他去边塞修四年城墙。”

庄公赞许道:“没想到爱卿判得如此恰当!”

柳下季补充说:“仅根据异时鲁法‘过二百到千,完为倡’之规定,判处佐丁‘完为倡’,对他已是相当宽大了。如果他本人尚有异议,微臣会在宣判时再与他当面交锋。”

之后第五天,柳下惠当众宣布了对佐丁的处罚决定。佐丁不服,表示抗议:“柳下惠,你会对你的错误判决后悔一辈子的!”

柳下惠说:“佐丁,你枉为读书之人,难道你连《相鼠》那首诗也忘了吗?‘相鼠有皮,人而无仪!人而无仪,不死何为?相鼠有齿,人而无止!人而无止,不死何俟?相鼠有体,人而无礼!人而无礼,胡不遄死?’你呀,无仪,无止,无礼!偷人小米,连一只老鼠都不如!既然如此,我只能代表司寇大人正式宣布:将佐丁即刻推出庭外,剃光头发,押往阳关(今山东省岱岳区房村镇南北阳关村之间)筑城改造,以观后效!”

众人报以热烈的掌声。佐丁瞪着两只冒着凶焰的眼睛,悻悻被押解出去……

柳下惠审理佐丁盗米案,后成为我国司法史上的经典案例。汉代供法官参考学习的一本《奏谳书》,即收入这一案例。其证据是1984年在湖北省江陵张家山出土的竹简:《柳下季为鲁君治狱》。

另外,紫砚斋主亦有诗为证:

庄公移来一小案,

柳惠审理压力大。

盗米佐丁未到手,

擒贼张义索画押。

访查不遗细微处,

定谳全凭异时法。

三罪并罚完为倡,

不朽案例传天下。

却说柳下惠一连审理了多起案件,都比较顺手,基本上没遇到什么困难和阻力,自己心里也比较满意,没想到突如其来的一起凶杀案,一下将他推到了风口浪尖上,陷入了法与情的两难处境中。

案件发生的现场依然在义和酒肆。

一天中午,张义夫妇正在忙碌地给食客们端菜送酒,忽然从门外进来三个人,一个穿着奢华的文弱书生走在中间,左右各有一名穿着一般的同龄人稍后随侍。

“客官,欢迎光临,请雅间就坐!”张义招呼道。

“不用了,就在厅堂里就餐,人多热闹嘛!”文弱书生挥手回了一句。

“客官请便!”引领三人到一张较大的矮几前,他们分主次坐下。

张义问:“客官想用点什么?请吩咐!”

“你们这里最好的酒菜尽管上,老爷我有的是钱!”文弱书生显出一副财大气粗的气派。

“好啦!”张义转进厨房,用托盘端来四个陶豆,分盛煮熟的猪肉、牛肉、羊肉和鸭肉,还有一瓶醴酒。

“再来四样青菜!”文弱书生说道。

张义唱一声:“四样青菜!”意思是让妻子在厨房抓紧准备。

“给我来一豆酱牛肉、一盘炒茴香,另加一壶鲁酒!”不知何时进来一位中年男子坐在文弱书生对面一张矮几前。

“好!”张义答应着进入厨房,不一会儿端出四样青菜,送到文弱书生几上,“客官请慢用,还要什么请随时吩咐!”

“我要的酒菜呢?”中年男子催促道。

“就来,就来!”一会儿端来送上。

文弱书生喊道:“酒家,怎么没见你家娘子!”

“她呀,她在厨房为客人做菜呢!”

“老爷我想叫她来陪一杯,如何?”

“她一个女人家不会饮酒。”

“哟!还很内秀呢!她内秀怎么会雨夜敲窗进你的屋啊?”

“客官,你开玩笑了!那时我们尚未结婚,她何曾进过我的屋呀?”

“你两口子就别再装正经了!不是那夜生米做成熟饭,她会跟你这个穷小子结婚吗?”

“客官,您这样说话可就有点太……”

“有点太什么?你说出来!现在社会上这种假正经、伪君子太多了!你就说柳下惠,他办案批人家佐丁是伪君子,我看他才是典型的伪君子呢!什么坐怀不乱,鬼才相信呢!”

坐在对面的中年男子一怔,又自斟自饮起来。

张义说:“客官,您糟践我们两口子不要紧,我们是小人物,无所谓!柳下惠是当朝堂堂的士师,可不能无根无据地向他身上泼脏水啊!”

“老爷我早知道你来自柳下,是柳下惠的心腹,自然会站在他一边,这个老爷我理解,也不怪你,权当刚才开了个玩笑,如何?”

“这种伤害人家人格的玩笑可是开不得的!”

“老爷我收回刚才的话,这总该行了吧?其实呢,老爷我今日来你这里并不专为吃酒,而是想向你打听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昨天,老爷我刚刚听到一个消息,说是前段在柳下少施墓前曾有一个人赎罪自杀,果真有这么一回事吗?”

对面的中年男子抬起头,瞅了文弱书生一眼,又低头饮酒。

张义说:“这个还假得了?柳下四邻八乡的人都知道,我父亲从柳下来也亲口说过此事,还夸那个割腕自杀的人真讲义气!——您打听这个干什么?”

“不干什么,好奇而已!听说他的外号叫傻花猫,叫柳下惠救活后又走了!”

对面的中年男子一瞥这边,仍大口饮酒。

张义说:“当年他和哥哥被人雇用杀死少施先生子孙,哥哥惨遭杀人灭口,他侥幸逃脱。听说现在官府已宽恕了他,恢复了他的自由身,他上哪里去不行啊?”

“行倒是行,可就是怕他恶性不改,再杀人报复呀!”

“是你怕他吧?”张义问。

“怎么会是我怕他呢?酒家,我警告你,可别胡说八道!”

“胡说八道的是你!”对面的中年男子拍几而起,“如果我猜得不错的话,你就是当年司库的孙子、现任司库的儿子!”

“你怎么认得我?”文弱书生一惊,自露马脚。

说时迟那时快,中年男子一步上前,将一把锋利的短剑抵住了文弱书生的喉咙。

两个随从惊呼:“壮士!要不得!司库老爷有权有势,你杀了他儿子,你只有死路一条!快快放下短剑!”

“狗奴才!你俩敢靠前半步,我立刻结果了他,让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弄你们个狗血喷头!”

文弱书生向一个奴才丢个眼色,那个奴才拔腿就跑,另一个奴才吓得两腿打颤,如同母猪筛糠。中年男子将文弱书生推到门外陋巷上,对另一个未跑的奴才喝道:“快去报信,让司库来给他儿子收尸吧!”说完,一剑下去,文弱书生便一命呜呼。

张义从惊魂中醒来,看到那中年男子直挺挺地呆站在尸体旁,他手中的短剑当啷落地。“壮士,你是傻花猫?”

“正是!”

“你怎么还不快逃?”

“逃?我逃了,你就麻烦了!好汉做事一人当。我就原地不动,等他们来逮我。”

司库骑着马来了,十多个随从徒步跟在后边小跑来了,傻花猫乖乖地束手就擒,被带进司寇衙门。司寇简单听完那两个奴才的口述,下令采录证人证词,将傻花猫关入监牢。

随后,司寇召集小司寇和三位士师开会,商议由谁担任主审。黑胡子推举柳下惠,他说:“听说傻花猫在少施墓前割腕自杀时,柳下季曾将他救活,对他情况比较熟悉,由柳下季担任当主审法官最为合适。”

柳下惠听黑胡子话中暗藏杀机,便推辞说:“既然我与少施先行有关系,傻花猫又与少施有关系,我则回避才是。”

“不,不!”司寇说,“你与少施有师徒关系不假,但傻花猫与少施则是死对头,你呀不必回避,只要秉正执法,会审理好的!”

柳下惠心想:“他们都知道我和傻花猫那段交情,却非要我主审,这不是有意为难我、想看我笑话吗?”但口上却不能说出来,“既然司寇大人看重我,我会尽力而为的!”

接手之后,他办的第一件事情是到义和酒肆勘察案发现场,找张义夫妇了解傻花猫杀人的前因后果即整个过程,并写成证词带回。接着,又找那两个奴才核实报案时所写的证词。最后提审傻花猫。

“傻花猫,报上你真名实姓!”

“我无名无姓,就叫傻花猫。”

“那我问你:你知道犯法了吗?”

“知道!”

“犯的什么罪?”

“犯的杀人罪!”

“杀的什么人?”

“杀的前任司库的孙子、现任司库的儿子,具体叫什么名字我说不上来。”

“为什么杀他?”

“为什么?为他口出狂言,侮辱张义夫妇,也侮辱您柳下惠大人,我实在看不下去!还为他打探我的下落,预谋杀我,我当时酒气上冲,怒不可遏,就开了杀戒……”

“即使你所说属实,他也仅是预谋嘛,罪不当诛。即使当诛,也应由官府来办。在这种情况下你出手杀人,就是触犯了律条,你知道吗?”

“知道!杀人偿命,自古而然,我与他一命抵一命呗!”

“你不后悔?”

“不仅不后悔,反而很自豪,很满足!”

“这是为何?”

“老司库指使我和哥哥,让少施先生断子绝孙;这回,他没断子,却绝了孙,罪有应得。再就是,老司库指使人杀死了我哥,我杀死他孙子,也算给哥哥报了仇,雪了恨!在死神面前,我已逃过两劫,这些年全是多活白赚的。即使明天去死,我也不是少亡,值了!”

“傻花猫,你本来已成为自由身,完全可以娶妻生子,过上好日子,万万没想到你会走到这一步,我替你惋惜痛心呀!最后,我想问你,还有什么遗嘱吗?”

“没有!我孤身一人,赤条条来,赤条条去,到时您叫人将我尸体拖到乱葬岗上,喂野狗算了!”

“傻花猫,你真傻呀!你不是还有朋友吗?人死无罪,到时候我会掏钱让张义给你置口薄棺,埋到郊外的!”

“多谢恩公!”傻花猫说完,泪如泉涌,跪地不起。

行刑那天,张义送去永别酒,傻花猫一饮而尽,从容就斩。柳下惠闻知,痛哭一场……由此,柳下惠获得了公正严明、不循私情的好名声。

紫砚斋主有诗赞曰:

冤家路窄从来是,

不是冤家不聚首。

当年司库杀无辜,

如今孙儿死街头。

柳惠秉公断命案,

花猫快意得复仇。

黄泉路上独行侠,

难忘张义土一。

接下去,柳下惠仕途会一帆风顺还是再遭挫折,且看下回分解。


 

第十四回  悬鹑彰洁结交九流

              岑鼎明信保全“两国”

却说柳下惠审理完傻花猫之后,仍然一如既往地认真办理经手的每一起案件。一天,黑胡子转达司寇通知:“柳下季,你又被罢职了!”

“因何罢职?”

“司寇大人未讲,我也不知道。”

“总得有点理由吧?”

“那你去问司寇大人好了!”

柳下惠当真去问司寇。司寇说:“上大夫臧文仲认为,你在判定佐丁刑罚时使用法律不当,造成错案、冤案。”

“使用法律不当?到底指什么?”

“请问:你判佐丁‘完为倡’是否用的‘异时鲁法’?”

“不错,所依据的正是‘异时鲁法’!”

“‘异时鲁法’就是过时的鲁法,对不对?”

“对!”

“用过时的鲁法判定现时的案件,对不对?”

“不对,又对!”

“对就是对,不对就是不对,哪里来的‘不对,又对’?”

“我用‘异时鲁法’衡量佐丁除盗米一斗以外的两条罪——明知故犯和欺世盗名,然后按照今天的鲁法比照过来,判他剃头后去筑四年边城,有何不可呀?”

“柳下季,你好糊涂呀!如果今天的鲁法能直接判,还用得着你绕那样的大弯子吗?”

“难道佐丁明知故犯和欺世盗名就合法啦?”

“合法不合法,只有依法来确定。今天的鲁法对你所说的明知犯和欺世盗名并无明文规定,因此不该定罪。”

“如此说来,佐丁的丑恶行为我们就可不管不问了?”

“我们该问的问,不该管的不管!”

“何者该问,何者不该管?”

“他盗米一斗,我们该问;他明知故犯、欺世盗名,应有考核、任免官吏的部门去调查处理,目前我们可以不管,等有了明确法律规定后我们再管也不迟。”

柳下惠叹息一声:“法律不健全,遗患无穷啊!——嗨,我差点忘了,之前小司寇罚佐丁铜钱一两,也是依据的‘异时鲁法’呀!再说,当时庄公也是赞成我的判决的呀,怎么说推翻就推翻!”

“柳下季呀,你还好意思提庄公吗?庄公对臧文仲说,是你把他带到沟里去了!”

“呜呼!那我就自叹倒霉算了,告辞!”

“不送!”

柳下惠悻悻地走出司寇衙门,先到陋巷中寻租了一套茅草院落,请张义帮着打扫清理干净后,再将所住公房内的一应物品搬运过来,算是暂时安顿下来。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将来的路子怎么走?日子怎么过?”到天亮也没想出子丑寅卯来。张义过来喊他去吃早点,随便说了句:“四老爷,您还不如将夫人和少爷从柳下接来,咱们搭个邻居,彼此也好有个照应呀!”

“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喜儿来到曲阜,也便于接受正规教育啊!”

柳下惠赶回柳下,对夫人须朐氏一说,她很同意:“不为别的,仅仅为了喜儿,咱们也得进城去。夫君你不知道,喜儿已经十二岁了,越大越顽皮,我管不了。你给他安排的课程,我更教不了。我担心长此以往,会耽误孩子的前程。”

夫妻二人在后院堂屋召集所有人员开会,宣布了搬家进城的决定。

“连我们这些下人也一块进城?”索大问。

柳下惠说:“我和夫人商议好了,除夫人、喜儿和小云进城外,其他人都不动,家中一应事务由管家索大全权负责。我们几个人虽进城去,但柳下才是我们最终落叶归根的地方,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回来。再说,我的官帽说丢就丢,这不又丢了!生活来源主要靠收田赋,离了柳下哪里成?”

在家住了三日,柳下惠与柳下、柳邑庄乡告别。又到夷伯之庙父母神主前祭拜:“父母亲大人:季儿无能,再次黜职,愧对列祖列宗,辜负二老慈恩!不孝儿将携家带口进城,争取将喜儿培养成人,以光耀门庭。至于自己,则不图显达,但求心灵圣洁。父母亲大人,保佑您的儿孙吧!”说完,泣不成声,以头触地,久久才被索大拉起来。

索大雇用两辆马车,拉着人和物品(包括食粮),送到曲阜城内所租院落中。经索大出面与房主协商,柳下惠以六十两钱买下这座院落,命名为“柳下别业”。从此,柳下惠一家在曲阜拥有了一套永久性住房。喜儿则被送进鲁国公室小学就读,按下不提。

且说柳下惠安顿好家人后,坐在家中无所事事,总感到心中空落落的。“这样的日子如何打发?”他向夫人说出了自已的苦恼。

夫人说:“您城里该是有些朋友,不妨跟他们常去聊聊。”

柳下惠到斜对门义和酒肆,张义两口子总是热情接待,又是让坐,又是倒水。一次两次还可以,次数一多,又怕影响人家生意,就不好意思常去了。想去拜访司里,又觉得自己为判佐丁丢了官,到那里也很尴尬,无话可说。“到底去哪里才好呢?”他信步来到齐门,希望同那些守门人啦啦呱。谁知守门人见了他去都敬而远之,不敢与他搭讪。他一连五天,天天在齐门内外转悠,一个留着山羊胡的老守门人终于沉不住气了:“先生,又找谁呀?”

“我想找你呀!”柳下惠随口答道。

“可是我不认识你呀!”

“见得多了不就认识啦?”

“认识我?你什么意思?看您像个官员,我可是安分守己在这里守城门,没招谁惹谁呀!”

“老哥,你误会了!”

“先生,我一个戴罪之身,您可千万不要叫老哥!”

“那我该怎么称呼你呢?”

“人家都戏称我‘山羊胡子’!”

“好吧,我也叫你山羊胡子总可以了吧?你能否告诉我,你到底犯的什么罪吗?”

“这个我可不敢说,先生您快走吧,别影响我们守城门。”

“是啊,您快走开吧!”站在齐门另一侧的守门人也下了逐客令。

又一连三天,柳下惠还是天天来。山羊胡子渐渐感到这个陌生的中年男子并无恶意,就说:“先生,你要我讲给你听我犯的什么罪,你得先告诉我,你是什么人?”

“我也有个外号,人家叫我柳下惠!”

“您是柳下惠?您不会骗我吧?”

“我骗你有何用呢?我是刚刚被罢了士师职,闲得无聊,想随便找个人啦啦呱、解解闷儿!”

“您真是柳下惠?柳下惠坐怀不乱的故事发生在哪里,您知道吗?”

“就在这座齐门之外嘛!”柳下惠答道。

“当时守门人是谁呀?”山羊胡子又问。

“当时守门人有两个,其中一个叫张义。”

“完全正确!”山羊胡子高兴得击起掌来。

“你也认识张义?”

“张义是我妹夫,在陋巷……”

“义和酒肆当老板!”柳下惠补充道。

山羊胡子来了精神:“看我这是什么眼神?一家人不认一家人!别说了,晚上咱到义和酒肆去畅谈!”

“一言为定!”

晚上,他们两人如约而至。在烛光下,山羊胡子说起了自己的遭遇。他家住在臧邑,祖祖辈辈给鲁国公室种田。前几年,家里劳力多了,他们就利用剩余时间在公田周围开垦荒地二十余亩,自己加以耕种,增加点家庭收入。采食臧邑的大夫一纸诉状,以非法开垦荒地、偷漏国家田赋罪名,将山羊胡子告上法庭。山羊胡子尽管据理力争,终于斗不过有权有势的臧氏家族,最终败诉,将垦荒地统统交付臧家。这还不算,山羊胡子还被判罚无偿守城三年。他气愤不过,却只能忍辱负重,忍气吞声,度日如年地硬撑苦熬着。柳下惠听到这里,同情之心油然而生:“虽然我现在无职无权,但你提供的情况十分重要,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和倾向性,我会关注这个问题,一旦有机会,会尽力为你讨回公道。”

山羊胡子激动地说:“谢谢您,柳下惠大人!”

“叫四老爷!”张义教给他说。

“对,谢谢四老爷!我这是第一次听见对我同情的话。——哎,四老爷!我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只管讲来就是,我正洗耳恭听呢!”

“依我这个粗野之人的看法,四老爷是否想了解下层民间疾苦之类的东西?”

“有这方面的想法!”

“那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四老爷您别见笑:您呀得放下架子,起码穿得朴素一点。像您现在穿得这样整齐鲜亮,一看是个达官贵人,老百姓谁敢靠近您呀?是不是?”

“好,一言中的!我改!”柳下下赞许地拍拍山羊胡子的肩膀。

第二天,柳下惠一天没出门,关在屋里写着什么,夫人甚感蹊跷:“夫君,您不是说在家憋得慌,今天这是怎么啦?”

“我正在写东西呢!夫人,您看我赋闲在家,总得找点事干。我想将街头巷尾的所见所闻、所感所思记录下来,有朝一日或许会编成一本书呢!”

“书名叫什么呀?”

“叫《陋巷杂记》如何?”

“甚好!”

“你看开篇之作是:《公田开荒有罪乎》,请夫人指教!”

“我一个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呀?您只要感到高兴我就高兴,我希望您天天有个好心情!”

接下来遇到的一个人、一件事,将柳下惠的好心情一扫而光。

这天,柳下惠在家里精心打扮一番:将头发弄得乱七八糟,还杂七杂八插上一些草叶;再用灶灰将脸上抹得如同黑鬼一般;最后穿上像鹌鹑垂下羽毛那样的破衣滥衫,脚上趿拉着一双烂草鞋,蹒跚着走出家门。到外边买东西的夫人刚好回来,惊呼一声:“叫化子,你,你……”

“夫人,是我!”

“夫君,你为何打扮成这副模样,可把我吓死了!”

“为了方便我采风呀!”

柳下惠习惯地来到齐门,见门外有两人吵架,继而相互拉扯,扭打成一团。他忙走上前去劝架:

“两位,两位!有话好好说,何必打仗?”

“呸!管你屁事,滚一边去!”一个青年男子扭头朝柳下惠吐一口唾沫,仍恶狠狠地掐着对方脖子不放。

柳下惠啪的一巴掌打在那人手上,高声喝道:“住手!”

那人冷不丁一怔,下意识地松开了手,被掐脖子的人将低弯的腰直起来,看柳下惠一眼:“听声音很熟悉,您是柳下惠?不,您是四老爷?”

“噢,这不是索亮吗?你怎么在这里?”

那人一看形势不妙,想抽身溜掉,被索亮死死抓住衣衫。

柳下惠端详一下那人:“正所谓:‘冤家路窄,不是冤家不聚首’,这不是偷米的佐丁吗?”

“是我佐丁又能怎么样?你不是因为错判我的案子被革职,落到了衣若悬鹑的可怜地步?”

柳下惠说:“是啊,我是落时的凤凰不如鸡。恭喜你,剃光的头发已长了这么长了!”

“告诉你吧:你判我到阳关修城四年,可我不到两年就回来了!为什么?因为我与臧文仲大人有亲戚关系,他亲自过问我的申诉。庄公同意你的判决有何用,还不是被臧大人轻而易举地翻了案!识时务者为俊杰,你就是一个不识时务的笨家伙!”

“不准你污辱四老爷!”索亮猛推佐丁一把。

柳下惠说:“佐丁,我问你;你倒是识时务,怎么不到臧文仲大人那里当官,却在这里做什么?”

索亮说:“他在这里名义上是向行人讨钱,实际是收买路钱,谁不给他或给少了,他就骂谁、打谁。我这已是第二次挨他敲诈了!”

“这次他敲诈你多少钱?”

“让他自己说!”

“我只要他一两钱!”

“一两钱?这不相当于当年你盗米一斗的三倍罚金吗?”柳下惠指责说。

“几倍你也管不着!我虽然翻了案,但让你搞得声名狼藉,到哪里谋职都碰壁,不讨几个钱,我怎么活下去呀?”

“你活下去,也要别人活下去才行!你向人讨钱我不反对,只是别贪得无厌,让人憎恨!多行不义必自毙。请你好自为之!”

听完柳下惠的话,佐丁更是气上加气,最后撂下一句话走开:“你别狗撵耗子——多管闲事了!”

柳下惠望着佐丁的背影气愤地喊道:“我要把你的丑行记录在册,让你遗臭万年!”

这回见闻,柳下惠写了一篇《佐丁行乞》。

以后,柳下惠陆陆续续出去,不仅去过曲阜城北面左边的齐门,其他十一个门也都不止一次地去过;他不仅碰到了佐丁、山羊胡子,还认识了形形的各种人物,其中包括当年曾跟随司空无骇如周谢罪的结巴书生;通过回忆、写作,他的《陋巷杂记》已汇集或长或短的各种纪实文章逾百篇。在这个过程中,他对社会的最底层有了广泛接触,对民间疾苦有了切肤之痛,对老百姓有理无处讨公道的社会现实有了真切感受。他虽然穿得破破烂烂,衣如悬鹑,但他同情弱者的赤诚之心却逾加显得圣洁。《荀子·大略》说“柳下惠与(守)后门者同衣而国人不疑”,指的就是这种情况。此为后话。

紫砚斋主有诗赞曰:

秉公执法本无错,

强加罪名再罢黜。

衣若悬鹑游市井,

心如团火访疾若。

形形色色人和事,

断断续续著与录。

关注国是从不懈,

心性高洁自古无。

却说一天,柳下惠在东城鹿门旁,与几个形同守后门者无异的“至贱者”在交谈,猛然之间一辆马车停在眼前,车上跳下张义,气喘吁吁地说:“四老爷,可找到您了!”

“找我做甚?”柳下惠揉揉眼,显出待搭不理的神情。

车上又跳下一个头戴玄冠的人,忙解释说:“柳下惠先生,主公有事请教,特令我等来接。此前我们已兵分三路,包括到柳下找您,今日总算找到了。快请吧!”

柳下惠似乎还未完全反应过来,他不解地问:“主公有事请教我?他老人家连着两次罢了我的官,我现在乃一介布衣,从不过问国事,也无缘参与朝政,对公室的状况一无所知,有何资格被主公请教?恕在下不能从命。”

戴玄冠的人从袖中掏出一道谕旨:“柳下季接旨!”

柳下惠跪地接旨,双手捧读,急急站起:“容在下回陋巷换身衣裳,便随车进殿面圣!”

“怕主公已等不及了,就这样去吧!”

“穿着不整,对君不恭,这可如何是好?”

“这个不怪您,救急要紧!”

“到底有何急事?行动如此匆忙诡秘!”

“进殿以后,你就一清二楚了!”

一进大殿,柳下惠噗通跪地叩首:“小人柳下季恭祝圣安!”

“你是柳下惠,不,你是柳下季?”

“正是!”

“何以穿得如此邋遢?”

“贫贱之人正常穿束大都如此,只是小人被从街上直接接来,没有来得及洗脸束发,乞主公恕罪!”

庄公说:“客套话不说也罢,还是转入正题要紧。柳下季,寡人遇到了一个天大的难题,特请你来想想办法。”

“究竟何事让主公不耻下问?”

庄公和站列两边的大臣叙述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八天之前,齐桓公突然发兵数万,长驱直入,占领阳关城后,派特使来曲阜,下达最后通牒:

我军此行,意索岑鼎。限两日送达。若逾期不交,后果自负。

庄公接到通牒,急召上大夫臧文仲等一班高官权臣商议对策。大殿上发生了激烈争吵。主战派认为,岑鼎乃鲁国镇国之宝,是国家权威之象征,只能赶走齐军,保住岑鼎。主和派主张,可派人去前线谈判,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劝退齐军。主战派说,齐桓公恃强而来,气势汹汹,求和恐难实现。而主和派则说,论两国实力,齐强鲁弱,若真打起仗来,鲁国胜算不大。庄公说:“如此说来,战,打不赢;和,求不成,那只有交上岑鼎一条路了!”

“不!主公还有另一条路,”臧文仲站出来奏道,“我们既不迎战,也不求和,不如送上一个假鼎搪塞过去。齐桓公又没亲眼见过岑鼎,还不好蒙混过去吗?”

大家都认为这是一个好主意,既不用动用大批兵力,还能保住岑鼎,何乐而不为呢?

谁知假鼎送到齐军帐中,齐桓公喜出望外,叫过手下将军等人来赏玩。其中有个谋士曾在鲁国管过礼器,后因手脚不干净被逐出公府,投奔了齐国。实际上,齐桓公索要岑鼎就是他出的点子。只见他上前搬起铜鼎,上下里外仔细观察一遍,又用鼻子嗅了几下,连呼:“上当了,上当了!主公,这不是岑鼎,而是一个赝品呀!”

齐桓公一听,大发雷霆:“小小鲁国,竟敢使诈!看我怎么收拾你!”转念又一想:“既然鲁国耍心眼子,寡人何不还它一招儿!”他如此这般地向特使交待一番,便让他带着铜鼎去见鲁庄公。

特使将铜鼎送还庄公说:“我主公有话,说请您找柳下惠给鉴定一下,如果他说这不是假的,而是真岑鼎,我们就收下,打道回府!对了,我就在曲阜城里住下,静候佳音。”

于是,庄公一声令下,就有了寻找柳下惠的行动。

柳下惠听庄公等人这样说完,也搬起放在几上的铜鼎,里外上下仔细看了一遍,又用鼻子嗅了几下,他断定这绝对是个假鼎,因为他在上太学和在士师任上时,曾多次参加祭祀活动,近距离观察过别具一格的岑鼎。

庄公说:“柳下季啊,过去寡人有对不住你的地方,请你不要计较。这次你得设身处地地为寡人想个万全之策呀!”

柳下惠登时被逼到了进退为谷、左右为难的窘境中。他心想:“说这个铜鼎是真的吧,可它明明是个假的,我怎么好将假的说成真的呢?如果我说这个铜鼎是假的,鲁国马上就会失去岑鼎,鲁国人会怎么看我呢?”

“柳下季,你到底在想什么呢?为什么不说话呀?”庄公问。

柳下惠经过一番思想较量,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主公,微臣冒死进言:以目前的形势看,唯一可行的处理方式,就是将真岑鼎交给齐侯。”

“怎么?你柳下季竟想出这等馊主意,这同卖国求荣有什么不同?左右给我拉出去……。”

庄公一个“斩”字尚未出口,柳下季拦住说:“主公,您且听小人说完,再斩不迟!”

“快说吧,说完好去就死!”

“小人问主公,您交出铜鼎的目的是什么?”

“为了免除国难!”

“您交出假鼎能达到免除国难的目的吗?”

“你这是什么意思?”

“很明显,齐侯已识破了鲁国偷梁换柱、以假充真的手腕。如果没识破,他没有必要再送回来,更无需让小人来鉴定真伪。手腕既被识破,您不交出真岑鼎,他会善罢甘休吗?绝对不会!不交岑鼎就得挨打,挨了打也得交出岑鼎。因为您是答应交给人家的!尽管您实际交给人家的是假鼎,但您却是以真鼎的名义去交的。您若明说去交假鼎,送鼎的人还不被当场轰出来,还不知会闯出什么事端来呢!再说,齐国大兵压境强索岑鼎,鲁国有那么多能人,为什么不去前线交涉,说服齐侯,放弃索要岑鼎的无理要求,并乖乖撤军呢?”

“哪里有这种人才?也没想到这一点啊!只想到以假充真,糊弄过去就算了。”

“主公,这可是建立在幻想基础上的一种冒险行为,是在拿国家形象、国家利益当儿戏,开国际玩笑啊!国与国之间交往最重要的是讲究诚信,恪守诺言。特别是我们鲁国,遵循周公遗愿,素以周礼治国,强调言必信,行心果,一诺千金,一言九鼎。在小人看来,今失鼎事小,因为我国还有多鼎,列鼎制度并未因此而崩坏;再说,以后若有机会或许能将岑鼎要回来。而失信事大,因为若一个国家不讲信用,则只会贻笑天下,谁还愿与其打交道?这种损失岂是能拿九鼎可以弥补回来的?失鼎、失信,孰轻孰重,请主公权衡。”

“柳下季,你说的这些不无道理,可你怎么就不能为了鲁国而将假鼎说成真的呢?”

“主公啊,将假鼎说成真鼎的后果,小人就不再重复了。这里小人想说的是,主公以鼎作为礼物送给齐国,是为了您的国,即鲁国;小人心中也有个‘国’,叫诚信。为了保全您的国,而破坏小人的‘国’,这也是令微臣感到很难为情的一件事情啊!”

“柳下季,寡人终于明白过来了:齐侯让你来鉴定铜鼎真假,实际是在考我们君臣啊!如果你真将假鼎说成真的,他就会抓到另一个把柄:你看,连最讲周礼、最讲诚信的柳下惠都会说谎骗人,整个鲁国还值得天下人信任吗?齐侯的这一手实在太狠毒了!”

柳下惠说:“主公圣明!那您打算怎么办呢?”

“还能怎么办?交出岑鼎,保全两‘国’吧!”

“还有小人呢?是叫死还是叫活呢?”

“活!你在关键时刻帮助寡人作出正确选择,立了一大功,你先回去吧!”

“叩谢主公!”

庄公环顾左右:“列位臣工,你们对如此处理有什么意见?”

臧文仲带头回答:“没有!一切听从主公处置。”

传齐国特使进殿带走岑鼎后,齐桓公立即撤兵,一场即将降临的战火和灾害就此结束。

秦代吕不韦《吕氏春秋》详记其事。西汉刘向《新序·节士》评论说:

柳下惠可谓守信矣!非独存己之国也,又存鲁君之国,信之于人重矣,犹舆之也。孔子曰:“大车无车儿,小车无车兀,其何以行之哉?”此之谓也。

紫砚斋主有诗赞曰:

落时凤凰不如鸡,

鸡却永难变飞天。

齐师压境索岑鼎,

鲁君偷梁送仿赝。

手法识破降危急,

柳惠力劝兑诺言。

干戈瞬间化玉帛,

终使“两国”得保全。

欲知岑鼎明信后柳下惠仕途是否会出现转机,且看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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