楷人公宗诫十六条
忠孝节义,先王之所以立教于天下,昔贤之所以垂训于后世者,甚悉。吾兄来止既已师其意著为训词,与我宗族共勉之矣。余又何容赘。第恐习俗移人,贤者不免种种败行相习,而不知其非原其初,未必尽干名犯义之为,极其弊不至丧身殒命破室之家不止,故复举其急宜深戒者十六则,不惮反复而申儆之。凡我宗族当念承先启后,此身关系匪轻,偶一犯科,则终身莫挽,所当有则改之,无则加勉者,其在斯欤。幸勿以予言为迂拘,而莫之察也。
一戒宿娼
今人恣意青楼,狎游妓馆,每谓野草闲花,不在奸淫之列。不知若辈倚门献笑,送旧迎新,无非利人财耳。财尽则冷面却之,构谋逐之矣。世人堕其术中,身家性命未有不倾覆者。奚为贪顷刻之欢,速败亡之祸乎。至于钻穴踰墙,偷香窍玉,其损德受祸较之宿娼,又不啻倍,蓰凡我族人,首宜痛戒,一涉于此,合族共押入祠,严加惩责,以儆滔淫。
一戒赌博
从来赌博,近乎盗贼,三五为群,呼朋引类,不顾廉耻,不择上下,竟日继夜,废寝忘餐,身败名丧而不悔者,其故何欤。总由习与不正人居,始则饮酒,继则赌钱,拈头画卯,希图过二加三,换底偷张,倒四分六,盖利令智昏,遂沉溺不返矣。迨至家资荡尽,落魄无依,虽欲不为盗贼,岂可得哉。今与合族共为砥砺,不独赌博在所必禁,即技艺类于赌博者,亦并宜屏绝。盖以渐不可长也。如有蹈其辙者,皆入祠惩治,切勿姑贷。
一戒同族争财构怨
一族之人,非吾兄弟即吾叔侄,推其谊如手足也,原其情皆一本也。然人往往利心一动则争夺起,而兄弟叔侄皆为仇雠矣。夫天下易致者,财物难得者,兄弟叔侄,岂可顾利而忘手足之谊一本之情乎。昔张公艺九世同居,高宗幸其宅,书忍字百余以对,人能于宗族中,凡事以忍自处,则相好无尤,必无构怨之事。若稍不能忍,而见利忘义,以致谤议腾沸,讼狱繁兴,迨其后两败俱伤,虽悔已晚,其不为祖宗之所隐恫,乡党之所耻笑者,几何。
一戒任子弟在外游荡
闻之民劳则思,思则善心生,逸则淫,淫则忘善,忘善则恶心生,此逸居无教,所以近于禽兽也。尤可患者,为子弟之日,父兄不能督率,听其流荡忘返,则放僻邪侈靡所不为。夫士农工商各职其业,而后有成,今父兄之教不先,而欲子弟之无败类,必不可得矣。然则有父兄之责者,可不预为之防哉。
一戒有子多置妾婢
古人四十无子,则买妾重宗嗣也。未闻有子而多置婢妾者。文中子云:“早婚少聘,教人以偷,妾媵无数,教人以乱,一夫一妇,贵贱有等,士庶之常也。如其不然,而纵欲逞淫,适以自戕其生,且或溺于中不能防微杜渐,其害将至于以卑犯尊,以庶夺嫡,又何以齐家乎?易曰:“履霜坚冰至”,君子所以必谨之于早也。
一戒什物衣食务求精美
人之一身,百物备具,要惟以适用而止,奚必雕文刻镂哉。昔王凝以勤俭治家,垣室什物,必求坚朴,曰无苟费也。今世浮嚣成俗,其于什物,务以镌刻为精工,文彩为华丽,黜俭就奢,流极不可底止,悲夫。至若衣食虽人所不可废,然或口极水陆之珍,体饰元黄之丽,左淆右,犹未快意,冰纨雾彀,殊未称心。噫,侈亦甚矣,易曰:“满招损”。孝经曰:“满而不溢,所以常守富也”。旨哉斯言,尔曹其敬守之。
一戒纵妇女寺院烧香入尼庵嬉游
礼云:妇人无故不出闺门,有故而出必擁蔽其面,所以远嫌也。今之愚人,惟妇言是听,任其入寺院烧香,在妇女不过久羁闺阁,以为偶尔出游,固无伤耳。不思佛寺道院,无非缁衣羽客,一见可欲,顿起邪心,捧茗献斋,曲为恭敬,他日假化缘之名,为入室之计,其流弊有不可言者。若夫三姑六婆,古人不许入门,凡以防微而远害,今之妇人游戏动入尼庵,以为究系女流,往来无害,而不知其患有更甚于僧道者也。凡我同族有纵妇女入寺院尼庵者,即治以教家不正之罪,慎毋玩忽滋咎。
一戒攀显宦结亲并借债嫁娶
昔郑公子忽辞婚于齐曰:“齐大非吾偶也。”君子嘉之。齐景公畏吴之强,而以女远牛山陨涕,千古伤之。然则士虽贫贱,安往不得其为我者。顾乃攀援显?拢崮梢銮滓7蛭乙晕げ贾兀鐾杏诿耷洌瞬晃狡溲伲粗肝绞疲沙芫蜕酢V劣诮坏蘩≡保拼杷髦郏质扑刂粒芪藓蠡凇V劣诨榧拗瘢Τ萍抑形薏蝗莶患埃嗖蝗莼蚬劝偌谱郧竽肯旅拦郏笾芎ξ耷钜印?刹唤湓眨?
一戒蓄养歌童俊仆
僮仆原以供使令,何必有歌童俊仆,故张志和日游山水间,止一童一仆以自随也。每见近世豪华之子,衣轻策肥,洋洋自得,歌童绕其前,俊仆环其后,恒舞酣歌,自鸣快意,不知淫声易以乱性,冶容适以诲淫,防闲不谨将贻中媾之羞,督责过严,更有逃之之患,而不慎欲。
一戒购置古董玩物
尝闻古来圣帝明王,贵五谷而贱珠玉,盖谓珠玉虽美,饥不可食,寒不可衣也。近见豪华之辈,不惜重赀好买古董玩物,无论以假作真,用耳代目,徒听旁人蛊惑,即使果获真品,而摩娑眷恋,卒蹈玩物丧志之讥。然则古董玩物,以何裨于人哉。若以收买可以获利,此又下愚之见。夫古董玩物,原无定价,十百千万,总以贪痴爱欲而成,方其贪爱,既不惜重价求之,及其识破,又欲重价售之,人虽愚,岂必更愚于汝乎。合族其共凛之。
一戒酗酒争横
酒以合欢,饮不妨少,酒能乱性,饮不可多。昔范鲁公戒从子杲诗曰:“戒尔勿嗜酒,狂药非佳味。能移?骱裥裕紫绽唷!背弦跃浦孜鲆病>又埔玻舳陀鸵酝耍裼谐鲇谛镎撸切锞圃蛐月遥≡蛘罚陂祝浚笤蚋昝鹩诩赶杂梢荒钪荩蛔约焓识O韧踔莆评瘢幌字牵鲋靼侔荩渲杖找疲沃伦砗笮缀嵩铡?
一戒造假山园亭
风流儒雅之士,胸中别具丘壑,笔底常绕烟云,即身处陋室,亦啸歌自得。奚藉假山园亭,为夫人惟恐俗不可医,不俗即一草一竹一池一石殊多旷致可取。若俗子胸中俗笔底俗,眼界亦俗,即堆砌假山布置亭沼,亦复种种俗态,然则奚取乎尔。昔楚庄王盟强台而弗登,曰后世必有以高台陂池之亡国者。国君且然,属在土庶可无戒欤。
一戒狃于风水久露亲丧
古礼天子七月而葬,诸侯五月而葬,大夫三月而葬,土逾月而葬,贵贱虽有殊等,要皆以入土为安也。后世惑于风水之说,以为必得某地,可以致富,某地可以发贵,夫以子孙后来之富贵。预羁今日之亲丧,是欲以父母之残肢朽骨博富贵也。且欲求风水必致迟延岁月,将停柩于室,则有水火燥湿之虞。若暴骨于野,又有雨淋日曝之惨。或因重价购买而破家,或因侵占墓道而争讼,是富贵未得而祸患随之咎欤。为子者第取不湿之地而葬之,则父母之神灵自安,而子孙自受荫庇矣。又何必营逐于堪舆之说哉。
一戒烧炼致身家败灭
神仙不可好也。古来好神仙者,莫如秦皇汉武,究身与草木同澌腐耳。岂有服丹药而能长生者哉。乃今人为烧炼之术者,更不在学神仙,而唯知好财色,一以烧炼铅汞铜可变而为金,白可变而为黄,则子赢于母,而财不可胜用矣。一以内丹成,而后外丹就,于是采阴补阳,习于按摩道引之术,而为渔色计,独不思财不可,生而所耗实多,且服金石燥烈之药则受毒必深,势必至精力耗散,身亡而色亦不能常享。呜呼,家资荡费,身命丧亡,是诚可悯也夫。
一戒坐食不治生业
华封人曰:天生万民必授之职,士农工商各事其事,皆可谋生。苟无职事则为流荡之子游惰之民,此饥寒之本也。饥寒迫,则盗心生,无所不至矣。凡人一生无论道艺,只要各寻一件事做。读书固能上进,一技亦足资生,惟有游手好闲便是人间弃物。每见阀阅素封之裔,家计萧条,流为优隶饿莩者,皆无所专习故也。谚云:“家资百万,不如日进分文”。又云:“坐吃必致山空”。虽系常言,可当药石。
一戒刚愎不听善言
书有从绳则直之箴,易垂以虚受人之象,凡以善言不可不听也。而不听善言之人,惟刚愎自用者实甚,夫刚愎者有二:一则凶暴之性,粗戾之气,言足拒谏,智足饰非;一则貌厚重而气骄,口嗫嚅而性傲,言之谆谆,听之藐藐,若此皆足以致败亡之祸。大凡有求于我之人,遇我有过必不能相告,以言如有告我以过者,非我至亲即正直之师友,若不因人以察言,因言以自返,而骄亢自居,闻善弗纳,斯人也吾不知其所终矣。
柳哲抄录自《京江柳氏宗谱》卷二(光绪17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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