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陈教授是我师——记钱理群与陈平原先生 文/柳哲
北大的钱理群与陈平原先生,是当今学界的两位巨擘,笔者才疏学浅,实在无法望其项背。 17多年来,我在北大“偷听”了钱理群、陈平原等北大教授的课程,自以为从中学得一鳞半爪的治学路径。
我利用这偷学来的“功夫”,从事曹聚仁、柳氏文化以及家谱文化的研究,居然事半功倍,并获得了一些成绩,从内心里我非常感恩北大教授无私的教诲。
钱陈教授的为人和治学,各有千秋,其人一胖一瘦,一感性热烈,一理性冷静,一大处着眼,一小处着手,一一呼百应,一曲高和寡,但他们的学术同样掷地有声,他们同样珍视知识分子的桂冠,他们同样最重视自由人格与独立精神,他们的课程同样最受学生的欢迎,他们同样也最爱护自己的学生,包括在北大旁听、考研的“北大边缘人”。他们同样在北大享有盛誉,钱理群先生虽然已经退休,但他现在仍在发挥余热,学术著作接二连三的出版,非常热心学术的传播,得到校内外人士的普遍尊重。而陈平原作为“一介书生”,以他孤傲不群的学术精英,近年掌门北大中文系,也是令人欣慰的。
在北大,我没有固定的导师,由于我听钱陈两位先生的课程最久,收获也最大,我从心底里也往往将钱陈教授引为自己的“精神导师”和“学术导师”。 我觉得北大中文系如果缺了他们两位教授,肯定会逊色很多。我深知钱陈教授是两位非常勤奋的务实的学者,他们不图虚名,唯求真理和学术至上。我只有扎扎实实将他们身上的闪光之处,拿来照亮自己黑暗的心灵,使自己不断成熟,并学有所成,唯有如此,我才对得起我的“干娘”——北大以及北大的恩师们对我的栽培之恩。
精神导师钱理群
钱理群教授,祖籍杭州,与我算是浙江的大同乡,对于我这位乡土味特浓的人来说,钱教授对我来说,总是感到很有亲和力。
我在北大游学、创业的13多年中,从内心里总是将钱理群教授引为自己的“精神导师”。
我与钱理群教授的交往,始于来北大之前的一年。记得那时,我正在家乡浙江浦江负责曹聚仁资料馆的筹备工作。
1995年7月份,我将曹聚仁资料馆的征集资料函寄到了北大中文系,那时的中文系办公室主任张兴根先生,恰好是我的浦江老乡,他非常热情,主动邀请了钱理群教授,撰写了《曹聚仁与周作人》的研究文章寄给了我,这是我结识钱理群教授之始。
1996年3月14日,我到北大中文系进修。就选修了钱理群先生的“1948年文学”的专题课,整整听了一学期。后来,钱先生又开了“周氏兄弟研究”的专题课,我也自始至终听完了这门课。
在北大13年多年中,我俨然成了一名“钱理群迷”,凡是有钱理群先生的课程或学术讲座,我都会尽量赶去聆听,有钱先生的新书出版,我也尽量购买或去图书馆借阅。
记得我刚开始听钱先生的课程时,我买了钱教授的《周作人传》,在课后请钱先生签名留念,他也不以为忤,爽快满足了我的愿望。
在北大听课,我很少提问,有一次钱教授在讲周氏兄弟的讨论课上,我也向钱教授提了个问题,希望他能谈谈他所知道的曹聚仁。钱教授也很认真谈了他的看法,他用非常谦逊的态度,讲了只读过曹聚仁不多的几种著作,但他认为曹聚仁是一位很有见解的作家,他写的《鲁迅评传》,就没有将鲁迅捧为神,而是将鲁迅视为活鲜鲜有血有肉的人的。他认为曹聚仁是一位值得研究的现代文化名人。我也非常感激钱教授给我这样一位旁听生如此认真的回答。
我与钱教授平时很少说话,在中文系办公室或校园里,虽然经常见到钱教授,他总是提着一个小布袋(曹聚仁晚年也喜欢提布袋),走路兴冲冲的,很忙碌的样子,碰面了我都会郑重地问候一声,他也都是一脸如来佛似的和气,点点头,算是给你最善意的回敬了。
我在北大筹备曹聚仁研究资料中心,也没忘了请他做学术顾问,每一期的《曹聚仁研究》印出来时,也总是不忘在钱教授的信箱塞一份。
钱先生,有一个大大的脑瓜,秃顶了,聪明绝顶的那种,穿着朴素,对人热情,平易近人,讲课非常有激情,非常投入,听课的学生往往受到他的情绪感染。
钱先生一度被他的学生奉为北大的“精神领袖”,因为他是一位有自己见地的学者,善于独立思考,从来不人云亦云,敢于批评社会的不良现象。同时他还是一位不图虚名的长者,对于求知者,他都一视同仁,都给予最切实的关心和帮助。
在北大,他除了非常爱护有北大学籍的北大学生,同时他对那些来北大求知“精神流浪汉”更是鼓励有加,因为他知道这一群来北大求知的“北大边缘人”,对于知识的渴望往往比北大的正式学生更加迫切,他们为了求知要克服的困难也往往比正式学生多得多。
我就不止一次在听课与学术讲座中,听到钱先生公开对北大旁听生的鼓励与支持,也无不博得全场的同学热烈的掌声。这对于每一位北大边缘人来说,好象是久违了父母之爱的孤儿,得到了父母的鼓励和爱抚一般,给这些坚强的求知者,送去了一份母爱般的鼓励。
我有一位同在北大旁听的朋友陈君,他与我谈起他曾得到钱教授无私的帮助。陈君为了能进北大图书馆借阅图书,便冒昧请钱教授担保办理借书证,钱教授知道陈君是为了求知请他帮忙,便欣然与陈君一起到图书馆帮助他,虽然,借书证最后没有办成,但钱教授的热心肠一直温暖了陈君很久很久。现在北大图书馆的服务,已有了很大的改进,在北大旁听的学生,只要有身份证和交每天2元的费用,就可办理临时阅览证,便可在图书馆内阅读图书报刊了。)
陈君还告诉过我,在他身无分文的困难时期,曾向钱教授求助,钱教授也二话没说,就送给了他一百元钱,并说这点钱先拿去用好了,不用还了。陈君还说到他的北大饭卡,也是钱教授借给他用的。那时我听着陈君讲述这些往事时,分明看到他的眼里噙着泪水,这是多么令人感动的故事啊。
我还听说过一位在北大旁听的文学爱好者,给钱教授打电话,自称是一位文学天才,现在遇到了经济困难,希望钱教授能够帮助他。钱教授马上带着钱打车从燕北园来到北大校园,将钱及时送到了那位旁听生手中。
我还曾听说过浙江诸暨的一位乡镇普通干部,辞职来到了北大中文系旁听了一年课程后,回到原单位时,领导要他交代他在北京一年的表现,否则要辞退他。这位北大旁听生,冒昧写信请钱教授帮忙,钱教授也二话没说,就写了这位同学在北大的良好表现的信,寄给了当地政府,为那位旁听生救了急。 听钱先生的课,每位学生都会留下深刻的印象。有一位北大毕业的郑勇先生,曾在文章中回忆说:“钱理群的选修课在北大出名地受欢迎。限定中文系的课,外系的学生会来旁听;限定研究生的课,本科生也会来抢位子;原定小教室的不得不转移到大教室,因为人多,有时一学期要换几次教室。39岁考入北大做‘老童生’研究生时的导师王瑶先生说,钱理群的课比包括他自己在内的许多老先生讲得好。上过老钱课的人,都会对他独一无二的讲课风格留下极深的印象。老钱在北大开过不止一轮的鲁迅、周作人、曹禹专题课。在北大,中文系老师讲课的风格各异,但极少见像老钱那么感情投入者。由于激动,眼镜一会摘下,一会戴上,一会拿在手里挥舞,一副眼镜无意间变成了他的道具。他写板书时,粉笔好像赶不上他的思路,在黑板上显得踉踉跄跄,免不了会一段一段地折断;他擦黑板时,似乎不愿耽搁太多的时间,黑板擦和衣服一起用;讲到兴头上,汗水在脑门上亮晶晶的,就像他急匆匆地赶路或者吃了辣椒后的满头大汗。来不及找手帕,就用手抹,白色的粉笔灰沾在脸上,变成了花脸。即使在冬天,他也能讲得一头大汗,脱了外套还热,就再脱毛衣。下了课,一边和意犹未尽的学生聊天,一边一件一件地把毛衣和外套穿回去。如果是讲他所热爱的鲁迅,有时你能看到他眼中湿润、闪亮的泪光,就像他头上闪亮的汗珠。每当这种时刻,上百人的教室里,除了老钱的讲课声之外,静寂得只能听到呼吸声。” 这里要补充的是,钱教授的课,非常注重与学生的交流,他提倡学生提问,不论在课前还是课后,他都会非常耐心地回答每一个同学的问题。钱教授的课,还非常注重学生的参与,如他在讲“周氏兄弟研究”的专题课时,上学期由他主讲,下学期就改由一名学生主讲、学生讨论与导师点评的新式教学,先由学生主动报名,再与导师选定主题,由学生备课拿出教案,最后由学生上讲台上课,此对于提高学生的治学热情和促进师生之间的学术交流都大有裨益,真是教学相长啊。
前来听钱先生课的,既有北大的本科生硕士生博士生,甚至有北大教授和青年教师,也有来北大进修的访问学者、进修生和考研者,更有不少纯粹为了求知而不为文凭来北大游学的作家、学者、诗人等北大旁听生,年纪小的有十几岁辍学的中学生,大的有退休的六、七十岁的老人,当然最多的还是二十至三十岁的青年学子。
钱先生的课,有非凡的魔力,各个年龄段的学生,无不被他那磁铁般的讲课所深深吸引。
我在北大的13年,通过听北大张岱年、季羡林、吴小如、钱理群、陈平原、厉以宁、孙玉石等名教授的课程或学术讲座,使我慢慢摸索出治学的一些路径。其中钱理群教授与陈平原教授对我治学影响尤深。他们两位不愧为中国当代学术界的巨擘,我也常常为他们的学术成就叹为观止,甚至感到有一种可望不可及的喟叹。
但我在听他们的课程与阅读他们的著作中,对我自然有着潜移默化的影响。我欣赏他们,主要是欣赏他们从事学问的一丝不苟的治学态度,独立的人格,敏锐的学术眼光以及对社会高度负责的知识分子的良知和情怀。
从他们身上,我渐渐读懂了北大,正如钱先生对北大精神概括为八个字:“独立、自由、批判、创造”” ——独立的人格、自由的精神、批判的意识、创造的激情。
我相信在我的“精神导师”钱理群先生的指引下,定会闯出一条属于自己独特人生的道路,来报答北大的恩师们。 我与陈平原先生的交情并不太深,除了多年“偷听”过他的课程与学术讲座外,并无直接的交往,碰面也只是问候一声,便各自走开了。
我于1999年的时候,每次编印的《曹聚仁研究》,总是不忘给陈平原的信箱塞一份,不过也仅此而已,并没有向他提什么问题或要求什么帮助,但相信陈教授肯定是看了的。
我知道陈先生是一位性情中人,他非常注重学术的趣味,喜好天马行空,独来独往于学术的天地中,在京城学术界有“独行侠”之称。
陈平原先生在读书界、学术界的知名度已不低,但他的为人与治学的路径,对我却有着非常重要的影响。我从内心里将他视为自己的“学术导师”,因为我在北大是单科进修,只办理过一门进修课程“唐宋散文研究”,算是交过费的,绝大多数是自由的旁听。
1996年3月,我来到北大中文系进修,选修了陈平原教授的“中国文学百年”的研究生专题课。这样我才第一次知道了“陈平原”这个名字。
来到北大之前,我虽然已在家乡从事曹聚仁资料馆的筹备和乡土文化研究,但对当代的文化学术了解得很少,几乎是个“文盲”。
最初听陈先生的课,因我文化基础不好,一时很难能够真正领会他的课程。不过,跟着陈先生的学术野马,对中国的百年学术兜了一圈,对我的感触还是很深的。起码让我第一次接触到了中国当代学界,还有陈先生如此的饱学之士。
陈先生个子不高,属于瘦小的一类,却很有精神,老戴着眼镜,很斯文,有“名士风流”,穿着不是太讲究,像是个“顽童”。
陈先生,口若悬河,思维敏捷,记忆惊人,见解独特,是一位很有抱负的中年学者。陈先生的课程,注重学理分析,喜好以小见大,广征博引,卓识频现,喜独辟蹊径,重独到见解。
陈先生写得一手好文章,他的学术思想以及喜怒哀乐,往往通过他的随笔来表达。我觉得陈先生对于中国近现代的学术史、文学史、大学史,甚至对武侠小说等领域,都已经有了很丰硕的研究成果。
我在北大时,曾聆听过陈先生的“明清散文研究”的研究生专题课,可见他不仅精通现当代文学研究,有贯通数千年的中国文学史的宏愿。
陈先生的夫人夏晓虹教授,在北大也是一位名教授,是一位不错的文学史家。他们夫妇在学术上互相推重,我也常见到他们夫妇同时出现在学术会议上,或在图书馆,夫唱妇随,令人艳羡。
2001年3月22日,我在北大提出“北大边缘人”概念后,组织了系列北大旁听生活动,发起成立了“京城游学堂”,曾一度引起媒体的广泛关注。
不久,我便看到了陈先生在《中华读书报》上发表《北大边缘人》一文,对“北大边缘人”给予了极大的理解与支持,我是非常感激的。
据我所知,陈先生是对北大历史上的“偷听”现象,给予关注最多的一位北大学者。
他于1997年第5期《读书》杂志上所发表《老北大的故事之二:校园里的“真精神”》,就以较多的篇幅谈到北大“偷听生”,他在文章中写到:“一九一二年出版的《北大生活》,录有校方关于学籍的规定:旁听生必须交费,不得改为正科生,对内对外均应称‘北京大学旁听生’。此规定几乎不起任何作用,因北大教授普遍不愿意、也不屑于在课堂上点名。对于有心人来说,与其‘旁听’,不如‘偷听’。偷听生的大量存在,而且昂首阔步,乃北大校园一大奇观。校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教授则希望多得人才。教室里,因正科生偷懒或自学空出来的位子,恰好由求知欲极强的偷听生来填补,岂不皆大欢喜?几乎所有回忆老北大教学特征的文章,都会提及声名显赫的‘偷听生’,而且都取正面肯定的态度。偷听生的不可轻视,或者说,默许这一决策之英明,可举以下二例作证。金克木一九三三年到沙滩北大法文组‘无票乘车’,那时班上只有一个学生,教课的很欢迎外来‘加塞儿’的。金氏从此和外国文打交道,‘可说是一辈子吃洋文饭’(《末班车》)。小说家许钦文资格更老,二十年代初就在北大偷听。几十年后,许氏写下这么一段饱含深情的回忆:‘我在困惫中颠颠倒倒地离开家乡,东漂西泊地到了北京,在沙滩,可受到了无限的温暖。北京冬季,吹来的风是寒冷的,衣服不够的我在沙滩大楼,却只觉得是暖烘烘的。(《忆沙滩》)’”
“偷听生对于老北大的感激之情,很可能远在正科生之上。尽管历年北大纪念册上,没有他们的名字,但他们在传播北大精神、扩展红楼声誉方面,起了很大作用。”
这真是我们“北大边缘人”的知者之言。他在《北大边缘人》一文中,用了近4000言的笔墨,来谈论“北大边缘人”,也是令我们北大旁听生所深深感动的。
其中有一段写到:“没有做过详尽的考察,但印象中,北大百年史中,‘偷听生’最为活跃的,除了二、三十年代,就是八、九十年代。中间几十年,因战争炮火或政治运动,众人谋生不易,无暇旁顾;除此之外,北大校园从不单单属于北大人。或许可以这么说,在中国的诸多大学里,北大的门卫最严,可北大的教室最松。称为‘偷听生’,实在有些不雅;称为‘校外听讲者’,又未免太罗嗦。但我相信,没在北大正式注册,但又因某种机缘曾在北大听过课,这样的朋友,肯定很多。本书收录的,主要是考研朋友的自述。其实,还有在北大进修过一年、访问过三个月、听过几次讲座的国内外学者,以及没拿文凭的进修教师和培训班学员,还有北京各高校跑来选修若干课程的研究生,他们都或多或少感受过这里的校园文化氛围。这些人的评价,对于北大来说,其实是至关重要的。他们在北大呆的时间不长,故保留强烈的新鲜感,加上这段经历有点特殊,不免将其作为茶余酒后的谈资。可别小看这些未经证实的‘公论’,它直接关系到北大的社会声誉。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不觉得有彻底堵塞‘偷听’漏洞的必要。不说如何‘发扬光大’,而是担心被‘斩草除根’,是因为‘偷听’的流行,明显有违现行的大学规章制度。别的大学当然也有‘偷听生’,但不若北大那么有名,更不会像北大的‘偷听生’那样自称‘边缘人’,而且还将自己的经历堂而皇之写成书。”
近年,听说陈先生已经成为北大中文系的掌门人,做了系主任,我也深感庆幸。现在不少的文友,还经常去北大中文系旁听,也从未遇到过闭门羹,真是非常令人欣慰。但愿北大的开放办学的“偷听”之风,在陈先生手上,更加的发扬光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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