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回 展无骇返程破盗案
柳下惠降生呈瑞祥
且说送走宰咺,无骇吩咐人将两只革箱搬进自己房间,然后关上门,掏出彩盒,翻开礼单,里面藏着两把钥匙。他心里很清楚,宰咺对国礼被盗案的分析判断不是没有道理,没有内贼引不来外盗,恐怕问题主要出在自己内部。捉奸捉双,捉贼捉赃。如今赃物下落不明,我们可以怀疑任何一个人作案,但却找不到任何一个人盗窃的真凭实据。正是基于这一点,他同意了大司寇撤案的意见。其实,他心里还有一种说不出的私心杂念:若真在随从中抓出窃贼,鲁国将更加丢人现眼,他作为领队主管将更加无地自容。谢天谢地,幸亏案子没破,自己面子得以苟且保全。在暗自庆幸的同时,他心中也充满忧虑,毕竟内贼未除,危险尚在。现在,周平王所赐礼品实实在在地摆在自己面前,而且明天就要动身,危机感、紧迫感更加压得他喘不过气来。宰咺送来真假两只箱子,似乎帮他打开了一条思路——空箱计。他将王礼装入自己行囊之中,空箱也包上一块砖头压底。这样一来,神不知,鬼不觉,两只箱子实际成了空箱。但在公开场合,他却仍然要煞有介事地加以保护。这一夜,他睡得很香。
次日吃过早点,无骇在随行人员住宿的大通铺房间召开全体会议,开宗明义讲道:“今天下午我们就要开始踏上返程之路,各位需格外小心,避免礼品被盗事件再次发生。在此本官宣布几条:第一,礼箱要分散放置,一箱放在轩车,由我和一位甲士护卫;一箱放在輂车,由左史和另一位甲士护卫。凡入宿驿馆客栈,两箱及时抬入我和左史分住的房间,门外各派两人值守;第二,为保证诸位有劳有逸,乘车士卒要与夜间站岗者互换,他们再都下去走道,另换他人乘车、站岗,如此循环,直至到家。人员如何轮流,由左史拿出方案。礼箱万一被盗,知情不报者与盗贼同罪,如知情上报,可获黄金五两。这是悬赏公告,本官郑重承诺:说到做到。第四,返回途中,任何人不准无故离队外出,有事必须请假。以上几点,诸位都听清楚了没有?”
“都听清楚了!”
随后,各自做准备工作。左史拟好《人员轮换表》,呈交无骇。无骇提笔作了一些调整,交付左史内部掌握,灵活执行。看到一只礼箱由自己日夜保管,左史深感责任重大,主动向无骇讨教护宝计策。无骇悄悄面授机宜,左史心领神会,表示要密切配合,不出纰漏。
早早吃过午饭,稍事休息,无骇即派人搬箱装车。来时装国礼的大木箱,因有碍人员乘坐,按照无骇意思,弃之不用,以便腾出空儿来。
未时三刻,正式开拔。仍然是轩车在前,輂车在后,离开洛阳,向东而来。官道宽阔而平坦,加之人马休整大半月,前进速度很快。无骇坐在轩车里,上身轻轻晃动,见坐在斜对面的年轻甲士腼腆地低着头,局促不安,他便先打招呼,试图打破沉闷局面:“小兄弟,今年多大岁数了?”
“二十三。”小伙子回一句又低下头。
“家中父母可好?”
“老爹死了多年,老娘在家乡给大户人家做仆人,前段摔伤了身子,眼下还躺在席铺上呢!”小伙子说着说着,眼圈都变红润了。
“你娶媳妇了没有?有没有孩子?”
“当兵挣这几个钱,哪里娶得上媳妇?没娶上媳妇,连孩子也耽误了!”小伙子情绪开始放松了。
“想不想多挣些钱,讨个老婆,买套房子?”
“做梦都想,可是没有门路啊?”
“致富捷径我不是给大伙说过吗?”
“说过什么?”
“悬赏!”
“噢,知道了!”
无骇顺手从腰中掏出五朋贝化,塞到小伙子手中,“回去后快到家给您母亲治病,也代我向她问好!”
小伙子激动地说:“谢谢!谢谢大人!”要不是因为车内空间狭窄,他恨不得趴下磕三个响头。
且说第二天上午,车厢里换了一名中年甲士,身材魁梧,熊背虎腰,面庞黝黑,粗眉圆眼,络腮胡子,一见无骇便抢先问好,作自我介绍:“大人,我姓索氏,是个大老粗,人都叫我‘索大胡子’。”
无骇一听,分外高兴:“我就喜欢爽快人!请问壮士是何方人士?”
“我家祖上是殷商王朝制作绳索的工匠,周王朝建立后,整个家族被赐给鲁公伯禽做奴隶,代代住在乘丘邑公室庄园。”
“知道故赵聚吗?”
“怎么不知道?我家就在故赵聚北首。”
“故赵聚索家就是你家?”
“大人,您知道?”
“怎么不知道?我也住故赵聚,只是在中间位置。如此说来,我们应该是乡亲了!”
“小人不敢跟大人称乡亲!可我愿意为大人效劳。”
“我想问问你对看护礼箱有何看法?”
“大人,我就不明白:这箱子不离人,人不离箱子,还会丢东西吗?”
“老虎也有打盹儿的时候,咱们去时运的国礼不就被盗光了吗?”
“对,对!还是小心不为过!那次礼车是看管得太松懈了一点。”
“你说该怎么办呢?”
“依我看呐,咱们人人都睁大眼睛,谁想歪点子也别指望得逞!”
“壮士所言极是!还望你睡觉时也睁只眼哟!”
“这个请大人放心!”索大胡子痛快回答。
下午,无骇又跟一位长腿甲士在车中交谈。
话分两头。左史遵照无骇授意,在行进车中也跟甲士聊天谈心,每半天换一位,谈得都很投机。这天上午,他遇到的是一位白面书生。
“小壮士,看你像个书生模样,年纪轻轻,怎么不入庠学习了呀?”左史首先问道。
“晚—晚—晚生—回—回—回—大—大人:家父—因—因—因参—参与—与一起—特—特大—盗—盗窃—案,被官—官—官府—判了—死罪,母—母—母亲—自—自杀,我—成了—孤—孤儿,只—只得—弃学—从—从戎。”
白面书生憋红脸,艰难说完这席话,左史也替他累得喘气都乱了节奏。
“你命运多舛,我深表同情。是偷盗害了你全家,误了你的前程,你恨不恨窃贼?”
“恨!恨!”连说两遍,干脆利落。
“如果有人偷盗我们的这个礼箱,你可得盯紧点,别让窃贼得手啊!”
“是!是!”白面书生惜字如金,一个字也不肯多讲。
这样边走边谈,边谈边走,不觉来到宋国陶丘,无骇将左史叫到自己所住房间议事,发现除两名驾辕舆人外,基本都谈了一遍,并未发现有什么特别值得注意的人。既然只剩下两名舆人——李虎与张燕,在路上无法交谈,不妨叫到房间内啦啦。于是二人分工,一人约谈一个。谈后他们得到的印象,李虎与张燕也都是老实人。
且说晚上无骇和衣躺在铺上,反复在想:“如果窃贼确实在自己一行人之中,他一定还在打两个礼箱的主意,只是这一路走来,上下看管甚严,没给窃贼留出可乘之机。现在离鲁国已经不远,如不快些引蛇出洞,那国礼被盗案就可能永无破案之日了。”他敲敲墙壁,左史披衣进来,两人如此这般地密谈一番。
第二天早饭前,左史将全体人员召集到院中,无骇站在台阶上,大声说道:“一路上诸位辛苦了!能够平平安安抵达这里,我和左史十分感谢大家。快进鲁国境了,我们的心也踏实多了。可以适当放缓脚步,每天中午让大家休息一两个时辰。按规矩,左史应和我同乘轩车,礼箱应放在輂车。经商议,从即日起,我们就恢复老规矩!不过,还得仰赖大家操心啊!”
饭后,无骇叫人将两个礼箱都放到輂车上,他则在轩车行进中与左史透过后窗竹帘,轮流静静地观察輂车动静。突然,左史轻拍无骇,嘴巴一努,无骇上前搭眼一看,发现舆人张燕在用鞭杆轻挑门帘,伸头向里张望。二人又惊又喜。“难道这是毒蛇蠢蠢欲动吗?”左史对无骇耳语道。
无骇悄声说:“反正很值得怀疑。”中午时,无骇与左史在一单间就餐,决定秘密吩咐索大胡子、白面书生、腼腆甲士以及什么秃头、长腿、大耳朵等,暗中加强监视,特别要注意舆人张燕的一举一动。
晚上,白面书生敲开无骇的房门,因口吃严重,便连说带比划,无骇终于明白:今天午间休息时,李虎、张燕请假出去买草料,他尾随其后,发现他们曾同两个陌生人见过面。无骇鼓励他:“果然是个好书生,小心点,千万别暴露了自己。”
白面书生前脚刚走,大耳朵后脚进来,对无骇说:“大人,张燕同李虎一天到晚,吃在一起,睡在一起,买草料在一起,散步也在一起,从不入大帮,关系很不一般,先前我光认为他们是同行,没向深处想。现在我想,他俩是不是一条道上的人呢?”
无骇说:“你这个联想很有意思。看来你不光耳朵大,眼睛也很亮!”
说着说着,这天上午一行人马来到鲁国负瑕以南二十里,无骇吩咐,找一客栈先吃饭,后午休,共计两个时辰,早晚赶到负瑕住宿,休整一天,然后直回曲阜。
无骇之所以这样公开宣布行程,是想给觊觎礼箱的人一个强烈的信号:若不抓紧动手,就再也没有机会了!对他来说,也是收网的最佳时机。
左史问无骇:“这里离故赵聚不远,听说嫂夫人快要坐月子,何不顺便回家看看?”
无骇摇摇头:“大禹治水三过其门而不入,我岂能在非常时刻擅离职守?”
当晚,负瑕城笼罩在夜幕下,宾舍院内鸦雀无声。五更时分,各屋内鼾声此起彼伏,连给无骇和左史门前站岗的两个人也抱着长戟进入了梦乡。此时有两个人影从通铺房间蹑手蹑脚出来,悄无声息地摸进无骇和左史房间,提出两个箱子,猫身向大门口方向走去。突然,四个黑影一跃而上,将两个提箱黑影扑按在地,并顺势用布团塞进二人的嘴巴,然后反剪其双手,捆上绳子,押解他们进无骇房间。无骇秉烛一看,两个盗箱贼果然是李虎与张燕。而那四个壮士是索大胡子、白面书生、腼腆甲士和大耳朵。原来,按照无骇事前的秘密安排,腼碘甲士和大耳朵在大通铺上佯装熟睡,而索大胡子和白面书生则在站岗时假装打瞌睡,都是为了麻庳盗箱之贼。
“司空大人,得抓紧审问呐!”左史提醒道。
无骇点头,赶紧问道:“李虎、张燕,本官知道你两个是内应,还有外合者,他们现在在哪里?你们要照实道来!”
“他们两个正在大门外胡同的拐弯处等着呢!”
“你们有什么接头暗语吗?”无骇再问。
李虎说:“见面我们先问:‘来者可是四舅、五舅?’对方若说:‘正是,老外甥!’我们就把东西交给他们。”
得知接头暗语后,根据预先安排,索大胡子和大耳朵以“老外甥”名义,提箱前去见“四舅”、“五舅”,而腼腆甲士和白面书生则随后助战,一举擒获了二贼。
当夜无眠,突审四贼。无骇审,左史记。
先审李虎。无骇问:“李虎,你可知罪?”
李虎答:“知罪!”
“何罪?”
“盗窃国宝罪。”噗通双膝跪地。
“知道就好。本官且问你:你们是怎样结伙盗宝的?”
“大人,全是张燕拉我干的。”
“怎么拉你?”
“去洛阳出发前,张燕找到我,说想不想一夜暴富?我说哪有那等好事。他说好事就在这趟差上。他说出盗礼车的想法,让我配合。我不干,他说干也得干,不干也得干。干可以分得一大笔钱,不干就杀你全家。我害怕就从了。”
“依你所说,你不是主谋,若如实交待案情,本官可奏请司寇从轻发落。”
“我老实交待。上次盗国礼发生在宋国陶丘,具体地点就在咱们两次经过的陶丘酒家。当时,正是午休时间,人困马乏。”
“大铜锁是如何打开的?”
“张燕有套工具,一捅就开了。大木箱打开后,我俩就抬出里面的礼箱,迅速送上紧挨在旁边的一辆马车,那边一个人接过用草盖好,另一个人赶着马车扬长而去。”
“难道就没有一个人看见?”
“我们舆人拾掇车,大概谁也不会在意吧!”
“如今礼箱在何处?”
“罪人不知,确实不知。”
左史让李虎画押后,由人带出。不一会,张燕被带到。
“跪下!”无骇大喝一声。张燕很不情愿地跪下。
“张燕,说说你干的好事吧!”
“我就是今夜里帮着李虎提了提箱子。”
“说得好轻松!我问你:赴洛阳途中,你没在一家酒家发过一笔横财?”
张燕一怔,随即反问:“什么酒家?我可不知啊!”
无骇厉声斥道:“料你不吃酷刑,不会招供,且等回曲阜后把你打入死牢再说吧!”
“别,别介,大人!我是冤枉的!”
“何冤之有?”
“在陶丘酒家,大铜锁确实是我开的,可钥匙是司库大人送给我的。”
“是吗?司库乃我主公管家,他怎么会干出这等鸡鸣狗盗的勾当?是假按不上,是真跑不了。司库之事早晚会查个水落石出,你且回答我一个问题:你们盗走的国宝现放何处?”
“回大人:听‘四舅’、‘五舅’,不不,是李四、李五——我的两个叔伯舅说,礼箱运出陶丘时,被宋国官府截去,现下落不明。”
接下去单审李四和李五。他们供述,张燕本是宋国人,早年闯荡江湖,开锁破门如囊中取物。前几年,他混入鲁国军中,靠娴熟驭马术当上舆人,又处心积虑接近达官贵人。这次跟随无骇出差,正给了他一个下手的机会。
出发前,他即纠集李四、李五和李虎,作了周密谋划。无骇出行返回途中,他都派李四、李五尾随其后,他同李虎多次借外出买马料之机,相互见面,互通情报,瞅准时机地点,里应外合动手。为盗国宝,张燕可谓费尽了心机。然而,他做梦也没有想到,最后竟是自投罗网。
无骇对左史说:“四贼供词是否属实,不好判定,还是回曲阜后交司寇衙门审理好了。”
曙光初放,无骇着甲士长询问随行人员中可有善驾辕者。不一会儿,他便引两人来报到,无骇一看,正是腼腆甲士和索大胡子,心下高兴。立令腼腆甲士驾驭輂车,送左史先行回曲阜,向隐公禀报。
无骇这里将各种事项一一安排停当,又将藏在自己行囊中的王礼如数放回原箱,才洗沐整装。辰时一刻起程,巳时三刻抵达曲阜城西长亭。
话分两头。却说左史早上快马加鞭乘輂车提前赶回国都曲阜后,急匆匆欲求见隐公。隐公上朝,左史将无骇出使周朝情况,包括国礼途中被盗、平王宽宥赐礼、返程初破盗案,一一作简要禀报。隐公大喜,命移驾鲁城史门之外,欢迎无骇归来。
无骇得令,速速整队,登车东行。放眼望去,史门之外,旌旗飘扬。乐声随风传来,愈听愈真切。无骇下车,款步而行。抬望眼,隐公高站在史门台阶最高层,文武百官肃立道旁。无骇踏上阶下红毡,理冠抱拳,高声奏道:“主公,鄙臣受命出使天朝,今日归来复命!”
隐公道:“爱卿此行,大获成功!左史已报,寡人不胜欣喜。”
“鄙臣何德何能?若说成功,全托主公之福!”
“爱卿在国礼被盗的情况下,仅凭三寸不烂之舌即能力挽狂澜,让平王尽释前嫌,使两家的传统关系和好如初,岂是无能之辈所能为!”
“主公过誉,鄙臣实不敢当。赴洛阳途中国礼被盗,盖因粗心大意,看护不严所致,臣应领罪!”
“国礼被盗,与选人用人不当有直接关系,寡人也负有失察之责,爱卿不必过于自责,好在案件侦破已有了些眉目,这也值得庆幸!”
“主公,我国礼虽未达平王手中,但平王仍有赏赐,托臣带来,可否呈上?”
“呈上来!”
无骇令索大胡子和白面书生一人提一只箱,自己在前,拾阶而上。无骇先从怀出掏出彩盒,递礼单给隐公,然后用钥匙开启两箱,介绍说:“礼单上所列礼品全都在这只箱中,那只是宰咺给的空箱,臣猜想不过是搅乱盗贼视线的一个道具而已!”
“宰咺还真是个有心人。不过,你比他的心眼子更多,路上你是用两个空箱子作锈饵逮住了窃贼。”
“左史告诉主公的?可是他并不知情啊!”
“还用人告诉?你看这包装玉器的丝帛有这么多绉折,还会是放在箱子里的?”
“主公眼光如炬,鄙臣佩服,佩服!”
“好啦!现已午时,到了用餐时间,听说你家夫人临产,寡人想改日再设宴款待你,你还是赶快回家看看吧!——对了,寡人忘记问问:平王赐你的孤矢尚在否?”
“尚在。”
“寡人也盼望你生儿子。既然平王已赐弧矢,那我就改送《周书》一套,希望你未来的儿子文武双全,以德立身,以礼报国。”随即传侍从将内装竹简的革箱递交无骇。无骇跪地谢恩。
且说欢迎仪式结束后,无骇先到城内所住公寓放下书箱,带上良弓利矢,骑上一匹骏马,借索大胡子作为护卫,另骑一马紧随其后,马踏城内大道,奔出史门北侧之麦门。原来,无骇虽为鲁国公室成员,且官至司空,但当时尚无封邑。平时只身住公寓,而家眷下人则住在乘丘邑故赵聚。故赵聚是属于鲁国公室大庄园的一角,其方向在负瑕西北,两地相距三十余里。归心似箭,马蹄声声。出城前,晴空万里,阳光刺眼。一出城,头顶出现一朵五彩云,璀璨夺目,云影投下,不宽不窄,不左不右,不前不后,刚好罩在他们经过的路面上。他们一路前行,云影也随之前移。索大胡子感觉蹊跷,猛抬头,更蹊跷的事情发生了:不知何时,成千上万只五彩飞鸟叽叽喳喳唱着欢歌,在他们上方盘旋转圈,一路随行,不离不去。
负瑕城策马穿过,前方进入一片淡竹林,郁郁葱葱,密不透风。突然,几头白鹿从小道上一跃而过,消失在绿色中。无骇翻身下马,悄声尾随,发现白鹿正在前方隙地上嬉戏,他箭上弦,拉满弓,连瞄也不瞄一下,“嗖——”一只羽箭飞出,一只白鹿应声毙命。
他赞道:“平王所赐彤弓,果然精良!”
他让索大胡子将死鹿提上马背,说回家后加工成肉食高汤,供夫人补身子,同时犒劳索大胡子和家人,自己也可以解解馋。
家门口说到就到,老家丁抢先报喜:“恭贺大老爷,您又添了一位小少爷!”
无骇三步并做两步走,兴冲冲欲跨进正房右侧室,女师拦住,说:“老爷止步,您忘啦?按礼有事由我等转达才是。”无骇无奈悻悻返回正房,传女师来问话。女师回答:“夫人和小少爷一切安好,现正在熟睡。”无骇问生产过程是否顺利,女师讲述了惊心动魄的一幕:
今天午时,夫人感到肚子出现阵痛,疼痛难忍,大汗淋漓,正在床上痛苦呻吟之时,突然,窗口飞进一条火龙,红光闪烁,绕屋一周,呼啸而去,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待夫人和女师反应过来时,婴儿已哇哇大哭。无骇按时辰掐算,此刻正是隐公赐书之时。后来老家丁还说,当时梧桐树上聚集几百只喜鹊,叽叽喳喳叫一阵后,向东南方向飞去。无骇想起,途中头顶飞翔的那成千上万只五彩鸟中,打头阵的正是喜鹊,难道它们是从我家飞去的那一群?
想到此,无骇令女师去传话,安慰夫人:“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小儿子降生,祥云、瑞鸟、火龙同现,这是一派吉祥景象。说明这孩子不同凡响,将来一定会大有出息!”
不多时,女师传回话来:“请老爷给小少爷起个好名字!”
无骇似乎早已胸有成竹:“隐公派我进见周平王,平王赐良弓利箭。有良弓利箭在手,就要有所禽(同擒)获。回家路上真地禽获一头白鹿。我以为,小儿子名宜叫获,而字为禽。”
夫人听说后极表赞成,并说:“小儿子生在三个哥哥伯儿、仲儿、叔儿之后,按排行乳名得叫季儿了?”
无骇再让女师传话:“就依夫人之言。”
父亲无骇卒后,季儿随母亲迁居柳下邑(今山东省新泰市柳里村),人称柳下季。因柳下季广植柳树,多行惠德,故又得一美名:柳下惠。这一美名更因其死后得谥号“惠”而进一步提升,从而广为传颂,流芳千古。不过,这是后话。
且说周平王五十一年,鲁隐公三年(公元前720年)十一月十八日,柳下惠降生,当天傍晚,无骇遵照悬弧习俗,令人做一张野桑木弓,象征性地代表平王所赐彤弓,挂在大门口左侧上方,向外界宣示:我家喜添男儿。
第三天,季儿终于露面,无骇抱在怀中细加端详:白白胖胖,细皮嫩肉,宽额大耳,用手轻轻摩挲其脸蛋,笑靥顿时出现。“啊呀!”无骇俯首逗他的小鸡鸡,不想一泡热尿不偏不倚泚到脸上,“童子便,还甜丝丝的呢!”女师听后抿嘴而笑。
正午,按照礼制,令射人持野桑木弓,朝上下及东西南北方向,分射六枚用蓬蒿秆削制的长箭,企盼孩子长大后志在四方,无敌于天下。
紫砚斋主有诗赞曰:
和圣降生动天地,
火龙入室不寻常。
白云遮阳骏马驰,
瑞鸟随影碧空翔。
初试彤弓斩白鹿,
获赐周书读华章。
平生不负苍天意,
一腔热血振朝纲。
十天后,一官员传来隐公口谕:“着无骇速回,有要事相托。”欲知要事为何,且看下回分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