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细雨绵绵的日子,我流连于武夷山的名山秀水。顺着九曲溪旁武夷宫仿宋古街中段信步,偶然看到树丛绿荫、柳暗花明中新落成不久的柳永纪念馆。
俗话说“一方水土养一方人”,究竟是怎样一个灵山秀水、身世家境陶冶出柳永这么一个中国历史上的婉约派词宗呢?
费了一番周折,我们终于找到了柳永故里——武夷山上梅乡白水村鹅子峰下。历史上的白水,是宋代词人柳永和抗金名将吴阶、吴璘的故里,是一个极为繁荣又具有深厚文化底蕴的村落。白水村离武夷山市百余公里,鹅子峰下是一片开阔的盆地,鹅子峰双峰并立。整座村落四周清秀,梅溪环绕,小溪上横跨着一座廊桥,俗称遇仙桥。境内著名的莲花峰、金鹅峰、大王峰耸立,这里与武夷山水地脉相连,堪称一处世外桃源。柳永的故居已不复存在,留有遗址,遗址旁生长着两棵挺立的罗汉松。
柳永从小聪慧,且勤学苦读,崇安一带有柳永少时秉烛夜读,附近那些蜡烛山、笔架山都因此得名的传说。民间流传柳永因曾偶遇民间《眉峰碧》一词而顿悟,找到作词秘诀,而《眉峰碧》就流行于崇安一带。传说柳永当年就读的学堂,就坐落在鹅子峰顶。
柳永从小就有才名才情,与其兄柳三夏、柳三接并称为“柳氏三绝”。那首写崇安中峰寺的《题中峰寺》诗:“攀萝蹑石落崔嵬,千万峰中梵室开。僧向半空为世界,眼看平地起风雷。猿偷晓果升松去,竹逗清流入槛来。旬月经游殊不厌,欲归回首更迟回。”乡亲们认为这是“鹅子峰下一神笔”柳永最早游览游戏之作。传说柳永年轻时常游武夷,作词吟诵武夷仙境,而流传至今的《巫山一段云》五首之一为:“六六真游洞,三三物外天,九班鳞稳破非烟,何处按云轩?昨夜麻姑陪宴,又话蓬莱清浅。几回山脚弄云涛,仿佛见金鳌。”
柳永对少年时代的印象是深刻的,对故乡是难以忘怀的。他在诉衷肠:“一望乡关烟水隔,转觉归心生羽翼……归去来,玉楼深处,有人相忆。”(《归朝欢》)“念荡子,终日驱驰,争觉乡关转迢递。”(《定风波》)“凄然,望乡关,飞云黯淡夕阳间。当时宋玉悲感,向此临水与登山。远道迢递,行人凄楚,倦听陇水潺湲。”(《戚氏》)
回眸千载,中国历史上对柳永,皇家官家与民家特别是歌妓是完全相反的两种态度和评价。这就是出生于儒宦世家柳永的变异。
一方面,是官家特别是皇家,不愿提其名,不愿见其名,甚至一见其名就除名,连改了名中了进士被发现后也不让重用扬名。名不入正史,当时文人学士不予记载,生卒年不详,无婚配记载,死葬地不明,死时无亲族相送相葬,死后无宗亲相祭。我猜想,故乡在相当长的时间里也感到蒙羞,所以对柳永是乡里乡亲总是羞羞答答不敢认。
而另一方面,也达到了极致。柳永的词流传之广,“凡有井水饮处,皆能歌柳词”,尤其是“教坊乐工每得新腔,必求永为辞,始行于世,于是声传一时”。歌妓们“不愿穿绫罗,愿依柳七哥;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不愿千黄金,愿得柳七心;不愿神仙见,愿识柳七面”。真心对真心,真情换真情!死时“满城名妓,半城缟素,一片哀声”,知己名妓甚至为之悲痛至香消玉殒。柳永死后每年清明节歌妓相约赴其坟地祭扫,并相沿成习为“吊柳七”或“吊柳会”。
难怪《题柳墓》诗道:“乐游原上妓如云,尽上风流柳七坟,可笑纷纷缙绅辈,怜才不及众红裙。”
离开故里,走上社会后,柳永的一生一直矛盾于仕途与填词、家庭与歌坊之间。他迷恋情场,又渴望官场。
由于当时柳永所处的时代是北宋开国不久,国家统一,天下太平,经济文化正复苏繁荣。京城汴京(今河南开封)是当时世界上最大的都市,新兴市民阶层迅速形成,极为繁华。柳永的文学发展有了广袤的天地和肥沃的土壤。柳永一到光怪陆离的京城,就经不住诱惑,忘却了政治理想与抱负,嗜好出入市井,流连忘返于教坊歌馆。特别是仕途受挫、官场屡屡失意之后,他更加离经叛道,干脆自称“奉旨填词柳三变”,无所顾忌地纵游于妓馆酒楼之间。他先后扎根坊间十七年,致力于民间新声和词的艺术创作。直到近50岁,柳三变改名为柳永,蒙混过了皇帝老儿,得了小官。柳永官至屯田员外郎,又做余杭令,昌国州晓峰场大使,监督制盐,回过福建,留有《煮海歌》,对当时煮盐为生的民众给予了深切的同情。《煮海歌》诉说盐民终年“周而复始无休息,官租未了私租逼。驱妻逐子课工程,虽作人形俱菜色”。短短两年仕途,柳永的名姓就载入了《海内名宦录》中,可见其经纶事物的天赋。但由于性格原因,他屡遭排贬,这反倒成全了才子词人柳永,使他艺术天赋在词的创造领域得到充分发挥,成为大量创作慢词的第一位词人,也是宋代第一个写词的专业作家,不但当时流传极广,而且对后来词人影响甚大。
民间没有忘记柳永,历史没有忘记柳永,武夷故里没有忘记柳永!武夷山柳永纪念馆采信了当代词学家唐圭璋先生关于柳永葬址的观点,迎接这位一去不返、飘零异乡的浪子魂归故里。